本來只差一點點。
合歡聖女,合歡聖女……不過是用來孕育傀儡的器皿,竟然能做到如此。
始祖不死千年,以意念為力,身體卻早已僵朽,這一擊讓他身體驟然破潰,從虛空中發出一道層疊的、水波重壓的呵斥。
「——去!」
神降重力向著圈住聖女的那道白衣身影而去,顧寫塵攬著那具消亡的身體轉身看來,寸寸成冰,眼底的情緒一觸即發,立劍就劈了下來。
帝君之力與劍意無盡相撞,若有開天之勁,飛身上來的眾人瞬間被猛地彈出氣雲之外。
然而帝君毫不戀戰,他意念波動,墨綠的荒息就開始倒轉。
那無窮多的荒嵐竟然飄向四野,世間最正規的炁蘊,被她浪費地灑遍大地、灑向每一個生如螻蟻的合歡宗人。
捨棄一具聖體也無妨,但要汲走所有菁萃難得的荒嵐。
他意念裂變,空間重疊絞合,金鑾頂下的玄武頸甚至隨之扭曲變形,那從聖體中逸散的荒嵐開始百倍加速倒吸,匯入他的身體之中。
感知到她的荒嵐逆轉倒吸,顧寫塵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終於化作暴怒。
他一手攬著霜淩軟軟的身軀,轉身劈海破海一般,連著御輦和玄武頂,一起劈斷成渣。
他們的攻擊都無法直接觸及帝君,可在那一瞬間,顧寫塵在怒意中無師自通地學會了煉荒嵐凝於劍,極近於神的劍意轟然向那虛空裂隙中的身影破空砍下——
虛空直接被絞斷一瞬,始祖帝君驀地裂成兩半。
龐大身軀中流出濃黑血液,敕令念力繃斷,他第一次從墨綠荒霧中錯愕抬眼。
顧寫塵似與那千年隱匿的身影打上一個照面。
幾千年的陰翳目光在浮光中閉合一瞬,帝君的意念猝然後退,看著那道已經瀕臨界點的月白之身,它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而後,忽然四散在空中。
沒有任何徵兆,沒有任何跡象。
連接的荒嵐也完全中斷。
他,消失了。
始祖帝君消失了。
同一時刻,所有人的敕令之力全都消失。
玄武金鑾頂的帝座之上,代代傳承意識的傀儡帝君軟軟倒下去,露出龍袍之下乾枯壞死的樹幹,引發無數驚呼。
金鑾頂的傀儡千年來第一次失去了孕育他的載體,帝座從此真正空置。
同時,古密林中每一個被釘住的試驗品,在樹影下緩緩睜開了蒙昧空洞的眼睛。
君喚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壓在他們頭頂的力量消失了,像是從不曾存在過。
然而,隨著帝君和命火的消失,那捧破裂燃燒的爆丹金光也徹底到了盡頭。
霜淩的身體開始消散了。
東海之中,游向陰儀故土的所有人感覺到荒嵐溫柔磅礴地注入他們身上,每個人的魔氣都被菁萃地包裹——然後,腕側那枚蓮印一點點消失了。
盤亘在每個人心頭的信仰像流水一樣消逝。
…合歡聖女,不存在了。
蔻搖和溫朝在海中沉浮半晌,面面相覷,忽然開始拼命往回遊,無助地邊游邊哭。
明明已經離故土這樣近了。
聖女怎麼了?
聖女她怎麼了?!
…
玄武金鑾頂前,顧寫塵漫天的冰冷靈力忽然一頓。
她正在消失。
是肉身在消失。
浩蕩的靈力補不上碎裂的經脈,顧寫塵渾身僵硬,第一次不知道還能做什麼,只好用上古冰息重劍化做冰封,方圓十里的空氣中瞬間凝結成冰晶,他以冰為牢,困住那個極速消逝的人影。
窮途末路後他只有這最後一個辦法,將她冰封起來。
他不知道為什麼他無法失去,也不知道怎樣才能不失去。他這一生學會的東西那麼多,到頭來原來這麼少。
心魔猶在熾烈地問他,如果你不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