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僕佃戶沒了老婆,自然要鬧到主人那裡,他不信恭淮黨不會出面與徐椒協調。
他倒要看看徐椒麵對自家黨羽,還能那麼強勢從容嗎。
皇后之位與醫女館,她又會如何選擇呢。
***
觀海殿,在建鄴宮城東面,穿過狹長的青磚長巷,就能窺見殿脊的一隅。
夜裡合歡花與曇花開得艷盛,月光朗朗照過,鍍上層銀,暗送清芬。
青風鐸掛在殿角上,香風一過,清脆如鶴鳴。
這是歷代徐皇后為嬪作妃時的住處。民間將皇帝未登極前的住處喚作龍潛之所,禁中人也隨之將此處渾稱為「鳳隱之殿。」
觀海前殿緩緩挽起水晶簾,映入眼帘的梅痕長匾上刻著鏤金大字「通明日月,觀海天地」。
其下則有十七道題字。
若仔細查看,就會發現這是徐家十七位皇后的墨寶。嬪妃每到觀海殿,見了這處皇后字牆,多大的氣焰都得消去。
如今徐椒端坐在其下,似乎在想著什麼。
她自回宮,本以為蕭葳會罰她,可此事只以徐林降爵為止,再無其他責難。
沖她對蕭葳的了解,不可能這樣好心的放過她,必然憋著後招。
不過蕭珺瑤有一點到點醒了她,她需要一個孩子。有個這個孩子,就有了護身符。
若是機緣巧合,膽大心細一點,有幸當了臨朝稱制的太后。
察起附狸子,扶持醫女館,也用不著這樣畏手畏腳了。
「陛下招寢了嗎?」
「不曾。」
「讓膳房備些杏子酪。」
徐椒坐在雙鸞銜珠的銅鏡前,扭開青瓷蓋,是一方水漾的胭脂泥。
徐椒不愛用小柄刮出,直接上手舀了塊,搓在手心裡,又舉起手在雙靨處比了比。
「這顏色不好。」
又在鏡中看著小宮女捧來的衣服。
「這衣服也不好,取那件雲水藍的草團裙,上襦要配丁紫……」
徐椒眼前突然浮現出陳婕妤與何茵的樣子。
「不對,上襦也要雲水藍的。披帛取個深些的法翠。」
說罷,自己上手描了個遠山眉,不貼金箔,不剪花黃,不飾斜紅。挑六枚銀底珍珠小釵別在望仙髻上。
蘭樨替她更完衣,感嘆道:「素有素的滋味。」
水色簾前玉流霜①,好一個清麗的美人。如明月里微開的菡萏,清風一過,枝影迷離。
徐椒定了定神色,道:「去式乾殿吧。」
話音未落,一側的宮人卻神色焦急地進來,朝著徐椒道:「陛下宣了陳婕妤,說是進她為貴嬪,要她來輔佐夫人處理宮事。」
徐椒臉色鐵青,她將頭上的珠花拔下,忍住擲碎的衝動,緊緊握在手上。
蘭樨知她要發作,連忙趕了宮人出去,獨自己一人在此侍候。
徐椒冷笑道:「我說怎麼會沒有動靜,原來罰在這裡。這陳知盈還真是他心尖上的可人兒,一逮到我的錯處,就忙不迭抬舉她。」
蘭樨道:「娘子這次過於大膽了。如今這樣,已經萬幸。」
「陳宣如今搶了阿弟的南兗州刺史,他的義女又進貴嬪,便宜讓陳家占盡了。」
徐椒端過那碗香甜的杏子酪,一飲而盡,這才心中舒坦些。
她站起身左右踱著步。
「陛下看來當真是喜歡陳知盈那一類的,讓家裡多找些這樣的美人來。對了,我瞧著何茵與她甚為相似,讓她進來,我要問問她的主意。」
徐椒畢竟是宮中嬪妃,雖憑藉令牌可以出宮,但也只能偶爾出去。她索性復了何茵的宮籍,讓她留在身邊。
蘭樨仔細思索了一下道:「何茵出身寒微,性格軟弱,是好拿捏。但是她不僅侍奉過太子殿下,更······非清白之身。」
徐椒嗤笑,「陛下也非清白之身,他有什麼資格嫌棄何姐姐。」
蘭樨還是緊鎖眉頭,雖說亂世沉浮,女子幾嫁,人倫顛倒的多了去。但被山賊與村夫糟蹋,還敢獻於公子王孫的,除非是什麼絕世妖姬,一般不會這麼做。
徐椒不以為然道:「前朝崑崙奴都能做帝母,你怕什麼,只要陛下喜歡,那些都不是問題。何況她越不光彩,便越會依附於我。不過,我與何氏有舊情,還是問問她的意思。讓何姐姐來一趟。」
何茵來得時候,徐椒正在更衣。
她今日好一番折騰,可如今今上招了陳貴嬪,她自然沒必要再穿著這身衣衫往前蹭。
何茵原來是太后殿中服侍的宮女,也熟悉徐椒的用度,她卷了袖子捧起錦帕浸在摻了花露的溫水中,而後撈起絞乾,雙手奉了上去。
徐椒將帕子蓋在卸了妝面的臉上,溫溫濕濕地敷在臉上,她舒服地唔了一聲,只覺血脈都暢通起來。
「姐姐身子好些了?」
「托夫人的福,奴婢的身子已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