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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快點。」

只見一個十來歲的少年飛也似地衝出了陣隊裡,撲騰一聲就跪在了那軍頭的面前:「爺,求求您,求求您。我母親真的走不動了,她就算去採石,也不能活,您就放了我們吧。」

路邊是一個女子伏在地上,徐椒平生第一次見到什麼叫「衣衫襤褸」,那女子身上的衣服,不,或許不能稱作衣服,只是一條一條的布條歪歪斜斜地掛在她身上。

深秋初冬南方濕寒,透過布條間的間隙,可以看見她粗糙皮膚上密密麻麻的疙瘩,還並著青紫的凍痕。

那軍頭自是虎背熊腰,方要將手中的鞭子落下,可目光及在那稚子上,下意識地收了收手腕:「我也是無法呀,朝廷的大官要我們采征巡防的勞役。」

徐椒微微有些詫異,對著徐林問道:「采征勞役為何都是婦孺?」

徐林道:「男丁都在前頭充作兵源,後防自然有些婦孺。而今南北流民太多,哪有那麼多土地可以分配,只能國家收納徵用,以工代賑。」

只是——

徐林心中狐疑,閣部撥了不少款,怎麼還是會這樣悽慘。

他餘光掃過蕭葳,發現蕭葳也在看著窗外。

徐椒小聲道:「我去攔住,會影響你們嗎?」

蕭葳不語,只聽外邊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

「大爺,我祖父父親死於胡人刀下。便留我和阿母相依為命,逃難而來的!如今——」

說著說著,那少年已經是涕淚滿面。

徐椒心中隱隱有些不忍,向著徐林看去。

徐林默了片刻,道:「現在救一人,那其餘的必然相擁而來。想來被配送的,大多是鰥寡孤獨廢疾,你能救得盡嗎……」

徐椒沉默。

「軍爺,求您指點藥救救我娘吧!」

小男孩地頭朝著地上一個接著一個的叩著首,饒是塵土地面,也能聽見那一記一記的悶哼。

想來軍士本是下級出身,見狀連連嘆息,便像拎小雞仔似地將他拎起:「不是我不幫,就連我們莫說是醫草了,就是口糧,也快要見不著了。」

那少年聽道如此,便不斷抽泣著,抽得徐椒心裡好像有塊布不斷地翻攪著。

「哎喲,可不是蠻。」

大抵是這頭動靜大了,另一隊的監軍校尉湊了過來:「我X你豪強世族囤的糧,叼夠他們自個部曲將吏吃個三年五載。啊,偏偏每回打仗,什麼都跟國家要,草他老子的非同咱爭糧爭餉。叼這國家每打一回仗,小碧樣的叼的就多發一筆財。」

徐椒擰眉聽著這一口一啐的粗鄙之話,心下也確實明白。

她徐家出自東海名門,也有些部曲人馬的。

部曲是私兵是家奴,隸屬於世家自己,而非國家。每每戰爭來到,南北豪強都會哭窮,請求國家撥糧草與他們,他們再率部曲前來應戰。

比如說驍勇營里,就有不少徐家的部曲。

這樣明面上刮國家而富自己的事,倘若在前漢之時,必然是重罪。

但自後漢以來帝權衰微,天子與世家望族共天下,反倒是約定俗成的規矩了。

那少年咬牙泣血:「南北橫豎都是死,還分什麼華夷正統。在胡騎的刀下,與漢家的勞役里有甚麼分別!」

那悽厲的叫聲,迴蕩在山谷里。

「夠了!」

徐椒忍不住,掀起帘子一角。

「這少年與他的母親可否借我片刻。」

「哪個小娘們……咳……這位貴人…」

徐椒的話甫一出口,那罵咧咧的軍官本是背著她的,所以以為是多事的旁人。

這可轉頭見到那馬車,南朝連年兵征,馬本就金貴,再加之車架旁護衛英武非凡,便覺得來者身份不差。

該是個大戶女君或是朱門女公子,便扯了扯嘴:「這人頭數前頭都是記好的,要人得找校尉和主簿說。」

徐椒咬唇,將眸光投向坐在車上的蕭葳身上。

蕭葳也在看向徐椒,神光交匯時,他目光中微妙的光芒令徐椒很是不解。

「郭壽。」

郭壽連忙打馬靠近,蕭葳虛揮一把,郭壽瞭然地下了馬,從袖中遞上令牌,附耳在那兩個軍官監令耳邊說了些話。

那軍官監令這才同意放人。

徐椒本意張羅著往後面的馬車送去,卻聽蕭葳道:「讓他們上來。」

徐椒讓蘭樨遞來一件袍子替罩在女人身上,又讓人拿茶餅給少年。

那少年看著香噴噴的餅咽了口水,卻硬是裝作不在意要遞給娘親。

徐林、徐椒、蕭葳都早年喪母,看著這一幕不免感慨。

蕭葳問:「你們是哪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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