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劭頷首,又道:「你很幸運,你當初中毒的時,有人替你擋了一劫。」
有人替她擋過一劫,那是誰?
難道是?她想起半夢半醒間的那段話。
徐椒顫抖著想要拽錦被角,可身子顫得厲害,那錦緞涼滑,如蛇一般溜出她的掌心。
「我的孩子······嗎?」
記憶力那團身影不斷湧現在眼前,小小的身軀,柔軟的肌膚,和她幾乎一樣的眉目,以及那毫無生氣的臉龐。
那是她的第一個孩子。
「凝毒在胎,毒以胎出。你的孩子替你當了一劫,但是——」
徐椒已經聽不清他後面說些什麼。凝毒在胎,毒以胎出,這短短八個字如同巨石一般壓在她心口。
可崔劭卻不管她此刻的心情,拉起她的手腕,只見一條極淡的紅色浮在青脈之中。
徐椒眨了眨眼睛,問道:「這是什麼?」
「餘毒。紅線若連掌心,則毒入心脈。」
「毒入心脈如何?」
「藥石皆罔。」
徐椒怔怔看著這浮起的紅線,一路回溯,已在掌尾,離掌心不過幾指之遙。
「還有……多久……」
「看天意。」
「有救嗎?」
「我暫將此線封住,但倘若它再延長,神羅難轉。」
第16章 晴天而霹靂。徐椒身影晃了晃,如同風中殘弱的燭火。她覺得……
晴天而霹靂。
徐椒身影晃了晃,如同風中殘弱的燭火。她覺得眼角有些濕潤,可抬手抹去,一片乾涸,是哭也哭不出了。
「不可能……」
徐椒不肯信。
她就要死了嗎?在她有謀定大計,之業的時候,上天告訴她,她就要毒發身亡了。
多麼荒唐。
崔劭在她榻前站了片刻,收起瓷碗,準備離開,卻聽榻上傳來極為輕的嘆息。
「你告訴他了嗎?」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蕭葳。
崔劭駐步,道:「沒有。」
徐椒的指甲掐進了掌心,她掙扎著跪起身。
「先生,我有一個不情之請。此事,懇請先生為我保密。」
崔劭沒有說話,掃過徐椒堅定的眼神,緩緩道:「多一個人,多一條路,他或許能替你打聽。」
多一個人,多一條路嗎?徐椒卻不這麼認為。
倘若她與蕭葳是親密的愛人,或許還能信他願意救她。只可惜,他與她不是,她信不過蕭葳。
「懇請先生為我保密。
」
崔劭在門邊,並無太多眼色,只淡淡道:「你的命,你自己決定。」
這就是應了,徐椒緊繃的一口氣驟然卸下,只覺無盡的茫然,仿佛有什麼東西從她體內剝離,她的魂魄似乎慢慢地、輕輕地要飄散開,無頭蒼蠅般遊蕩著。
她咬牙收回遊走的意識,低下頭腕中那抹極淡的紅線,神光漸漸模糊。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①。
人死一去何時歸,如果有一天,你的生命開始進入倒計,你會如何安置它呢。
徐椒從未想過,她即將面對這樣的結局。
她靜靜坐在窗台下,看著夜空皎皎明月。
蕭葳不知何時回了來,見她這副樣子,以為是她病得難受。
安慰道:「不過是些餘毒,清出來就好。」
徐椒斂過自己的神色,壓抑著內心不斷翻湧的不甘,「陛下,您知道嗎,妾是在懷宜都時中的毒。」
宜都公主,是徐椒那個早逝女兒的封號。
蕭葳神情一滯,他將徐椒攬入懷中,胸膛間能感受到懷中身影的輕顫。
他的下顎貼在她如瀑的青絲間,「朕會替你們報仇的。」
「她那么小……」
蕭葳拂過她眼角的溫濕,輕輕道:「我們會有別的孩子的。」
然而他說完這一句,徐椒的淚水卻如決堤般洶湧而下。
「不會有了……」
「會有的。」
不會再有了,崔劭提點過她,如今她餘毒不清生育艱難。她要懷著這麼多的不甘就要去見她的女兒。
「陛下說會替我們報仇的對麼?」
她揚起頭顱,望向蕭葳的臉龐。
蕭葳替她拭去淚水,溫言道:「自然,那也是朕的女兒。」
徐椒昂起頭,看著他的臉,「陛下發誓。」
看著徐椒猩紅的眸中划過一絲從未見過的決絕,蕭葳一楞。
徐椒死死扳著蕭葳的手,又道了一聲:「陛下不肯嗎?還是陛下哄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