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識接過,是那封字跡熟悉的書信。
不知何時蕭葳已走到身側,他身形高拔如山嶽,將最後一絲燭光也擋住,嗓音間辨不出喜怒。
「你把這群人分分好,再讓閣部擬個令發下去,若將來出了事,朕只問你的罪。」
*
身契和軍令是幾乎同一時間落到徐椒手中的。
「軍令?」
她疑惑地眨眨眼,神情中晦暗不明。
蘭樨見此反道高興,「有令最好,過了明目,輕易不敢拿她們當軍妓。」
徐椒心下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可又說不上來,她吩咐人去河子莊將莊上的醫女們都喚了過來。
河子莊在田埂之上,兩側草木高竄,柳樹垂絲,海棠清放,春風吹過盡,泛出一層隱隱喚作生機的東西。
徐椒站在堂外,看著家丁將門前掛著醫女館的匾額揭下。
有些小醫女不明所以,見到這樣的情景,臉色有些惶惶然,可又不敢上前詢問,只能無助地縮在一側。
徐椒待人到齊後,將前因後果說明。
長風帶起懸簾,輕輕搖晃,堂中靜若無人。徐椒清潤的嗓音飄動,幽幽隱隱的,穿過裊裊松香,可言辭間卻沒有半點閒適。
崔劭立在堂下,合抱的椿樹盛若梨花,將他清峻的身姿掩蓋住,卻遮不住她的嗓音。
「戰場兇險。凶,則不會有人眼紅;險,則能求機遇。」
囚犯、流民入編軍隊尚且能夠因功而躍升朝廷重臣,那么女人為什麼不可以。
徐椒嘆出一口氣,「只是這事涉及你們的性命,你們若是不願意,我不強求。便將你們放還回舊家,到時候我會與你們的主人細說。」
眾人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有人揚起笑容,徐椒認出來是那日掛燈籠的小醫女。
「即便回去了,我等也是罪婢,性命本就朝不保夕。不去戰場,被主人家配小子生小奴婢。婚配、生育,也都是要過鬼門關的,與戰場比不…什麼讓…」
有人接嘴道:「不遑多讓。」
「對,不遑那個讓。我們逃出來的時刻,早就將命運交給老天爺了。以前都是他們掙了軍功,讓我們跳舞、讓我們褪/衣。現在我們自己也能掙軍功的話……」
這話直白,可不淺薄。
蘊著太多的血淚,卻用這樣忍俊不禁的話表述出來。
徐椒卻笑不出來。
醫女館的匾額漸漸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你們不僅是給自己掙一條路,也是給後來人掙一條路。所以——若是將來擇了其他路,我也不攔。只是要你們發誓,對於軍中醫女多留善念。」
壠上天低雲闊,風吹得急了,拍在草堂泥壁,帶起窗欞聲振,竟如吹征的鼓角,擂在心頭上。
人潮退卻,堂中空無,只有把清淑的古琴。
徐椒坐在琴後,素手咚咚撥起琴弦,風吹起她的髮絲,順著琴音旋飛。《破陣曲》繞樑不絕,一瞬是瀚海上低低流淌的長雲,一瞬是黃沙里激昂不絕的劍影,一瞬又是地府望鄉台上絮絮的低泣。
崔劭步履緩緩踏入堂中。
他道:「鼓角吹征秦銳士,烽火集結漢郎中。」②
徐椒簇的一聲收住音。
她眼中沒有太多的波瀾,只道:「可惜看不到了。」
崔劭握住她的手,一寸一寸搭到脈搏之上,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鬆開手,淡聲問:「你也想去戰場?」
徐椒嘴角微勾,她又撥了根弦,弦聲低沉如海。
「收取關山五十州,是江東子弟的心愿。」③
崔劭緩緩坐了下來,他也撥了幾聲,音卻如裂帛一般。他道:「真好。」
徐椒扭過身,她看著崔劭稜角分明的面龐上,忽然心下一動,她問:「崔先生有什麼願望嗎?」
崔劭似乎沒有聽到一般,很久很久,他又撥了琴弦,徐椒看向他修長的指,如同點將一般在琴弦上翻覆,攜著刀光與劍影。
「鼓角吹征秦銳士,烽火集結漢郎中。」崔劭的目光幽深,嘴角卻勾起,學著徐椒口吻道:「收取關山五十州。」
徐椒被他邪肆的樣子愣神片刻,她才回過魂來,想起有要事要與他說。
「先生能陪我去個地方嗎?」
第37章 修羅場:徐舜英帶著崔劭來坑蕭葳啦
魏紹命二年, 梁永寧四年,春。
梁魏大軍在南兗、豫、徐三州交戰,魏吞梁二郡十五城。&="&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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