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劭眼中划過那日屏風外的種種,心頭恨到極致,他死死握住青筋布起的手,故作玩笑道:「你如今信了舜英的無辜。」
蕭葳垂下目,他嗓音乾澀:「崔劭,你不比我高尚,你也利用了她。」
「蕭——葳——」崔劭乾笑兩聲,冰冷道:「江山與美人,陛下選了江山,我亦如此,有何可說的。」
蕭葳無視他吃人的目光,道:「她如今命懸一線,她需要你來救。殷瑜,你必須跟我走。」
崔劭薄怒道 : 「你拿舜英作誘餌?誘殺我?」
蕭葳道: 「我願起誓,若我此刻虛言,令我帝位顛覆,而我本人亦無葬身之地。」
崔劭的眉毛漸漸結成團塊,他神情複雜地看向蕭葳。如今蕭濟出現,於他而言是大大不利,金陵城局勢瞬息萬變,他素來重江山皇位,應當快快出山穩住局勢。
可他那日卻帶著徐椒離開金陵城,今日又如此……
拳頭握緊又鬆開,鬆開又握緊,似有什麼要使喚完渾身的力氣。
他錯開目光,紅燭金光隱隱幻化作少女的身影,他有些害怕的閉上眼,卻浮現出她悽厲的雙眸。
附狸子是他帶來的死藥,黃月是他種下的蠱,安神藥與連翹粉亦是他精心設計的毒。
他的目標不是她,可她卻因他的目標而飽受磨難。
誠如蕭葳所言,他並不無辜。
可如今棋局正好,蕭葳是送上門的獵物。他該殺了蕭葳,令蕭濟速速把控局勢,再讓他們騰出來手來,送自己回去報仇。
怎能沉溺在兒女私情里。
他想了很久很久,忽然道:「蕭葳。你辱我良多。若你要我跟你走,需磕頭謝罪,長拜稽首。」
他想,男兒膝下有黃金,蕭葳定然不會答應,這樣負罪感便能輕了許多。他慶幸地呼出一口氣。
誰料,蕭葳卻欣喜地頷首,他正過衣冠,掖過袖口,彎腰下跪,平手在額頭。
「葳,前時於先生多有不敬,而今謝罪,望先生寬宥。」
他俯身下拜,一動未動,「內子危在旦夕,需先生一臂之力。萬請先生不計前嫌,助餘一臂之力。余來日定護送先生回國,助先生歸位。若違此誓,天命不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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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崔劭的死士紛紛肅穆站立,他們握緊腰間的佩劍,一邊警惕地望著屋門。
嘩啦一聲,門驟然被打開。一柄寒霜劍架在崔劭的脖頸處,崔劭小心翼翼走出來,而他身後正是握劍的蕭葳。
死士紛紛拔出佩劍,瞪直眼睛。
只聽蕭葳戾聲道:「不想你們主上死,就立刻給我們備馬。」
眾死士面面相覷,崔劭似乎被劍氣灼到,頸部紅痕醒目,他驚懼道:「快按他說的去辦!!快!!」
兩匹快馬踏破梁溪的夜色,塵土飛揚里,正向著寶禪寺去。
第54章 舜英,我知道我很卑鄙,但我不能放你走。
清晨的鳥鳴打破山中的寂靜, 流水繞過竹車,送來甘甜的清露。愚覺師傅用木勺舀起存進玉瓶之中。
蕭葳快步走來,踏入竹閣內。愚覺師傅手中未停, 隨口問道:「你的傷勢如何?」
蕭葳摸了摸綁的嚴嚴實實的傷口, 故作輕鬆道:「小傷而已,不礙事。」
那日蕭葳將傷口顯出, 已是腐肉黑痂混合, 紅黑交雜, 傷口猙獰如一條被踩扁的蜈蚣。
愚覺下了好大的力道才將之一點點刮淨,這才上藥、包紮。
愚覺嘴掃過蕭葳略微蒼白的面容,口念:「阿彌陀佛。」
蕭葳盤膝坐下, 他踟躕了片刻,開口道:「我記得師傅曾說過,這兩日她便能醒來。」
愚覺又道了聲阿彌陀佛, 「恐怕便是今日。」
蕭葳頷首,而後做賊般關上了一扇扇窗, 而後悄聲道:「若是崔劭問起, 還望師傅與他說明, 舜英還有幾日才會醒來,讓他輕易不要打擾。」
愚覺:「······」
蕭葳假裝看不到愚覺的目光,他殷勤地將茶具替愚覺洗好, 並不覺得有任何尷尬。
——他要做徐椒醒來時第一個見到的男人,就算不是第一個, 也絕不能比崔劭落後。
愚覺又念了兩聲阿彌陀佛, 「他自會診脈, 貧僧又以何理由阻止呢。」
蕭葳道:「師傅自有道理,您說的話, 他應當會聽。」
話音未落,卻聽外頭小僧的聲音,「崔先生,早呀。」
蕭葳臉色一變,趕忙起身門數路熟繞進內室,走前朝著愚覺師傅深深作揖,輕聲道:「拜託了。」
崔劭走進門中,愚覺師傅方才放下手中的木勺,從竹筒中摸出紫瑾花押進杯中。
崔劭一拜,愚覺也放下手中的東西,拾起念珠也道了聲阿彌陀佛,算作回禮。
崔劭也在方才蕭葳落座的地方坐定,他道:「我探過舜英的脈搏,如今已漸漸平穩,恐怕甦醒也就在二三日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