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無表情地從沈纓身上移開視線,語聲淡漠:「梵音寺也有顆九龍桂,不過才百餘年,本官倒是好奇千年桂該是何等風姿,帶路吧。」
見姜宴清遞了台階,那老僕含笑應下,從容地招來小婢女囑咐其為沈纓帶路,他則領著那些人走了。
待大人物都離開後,沈纓正要走,就看到方才大喊大叫的林婉柔從假山後沖了過來。
她身量很高,近五尺六寸,杏眼櫻唇,姿容上佳,略有些豐腴,頭戴蓮花形金冠,側垂金步搖,一身鮮亮的銀紅色衣裙。
隨著她衝過來,沈纓聞到一股悠遠而醇厚的香味,是極品香。
那香味濃而不膩,聞之不俗,卻與林婉柔的張揚鮮亮並不相稱,於她而言此香過於老成了。
林婉柔走得急,氣息不穩。
她神情兇狠,雙眼泛紅,嘴唇微微顫動,不問青紅皂白就狠狠打了旁側婢女幾巴掌。
她手勁極大,婢女堪堪到她胸口,被打得搖搖晃晃,臉上一片紅腫卻不敢出聲。
林婉柔的眼睛一直盯著沈纓,威脅道:「管好自己的嘴,若是出去亂說,林家定將你挫骨揚灰!」
第三章
挫骨揚灰……
好狂妄的口氣。
沈纓波瀾不驚地看著林婉柔,這視線似乎冒犯了她,正要發作,那位她口中的二哥,也就是林二老爺的長子林玉泊,快速從林中跑出來將人拉走。
兩人撕撕打打,不成體統。
這就是林府二老爺的子女,果然如傳聞中說的那樣,一個賽一個不成器。
好在之後路上,沈纓也只遇到幾個悶不吭聲的下人,沒再發生其他變故。
小婢女將她帶到一個被藤蔓花樹包圍的院子,牆壁上藤蔓肆意攀爬、打多大多的花叢藤蔓中冒出,相互糾纏,在昏暗的天色中顯得十分壓抑。
早就聽聞林家大公子林玉澤擅種花草,有神農庇佑。
待看到這誇張的院子時,她也被引得多看了幾眼。
沈纓沒有急著進院,在門外駐足思索一陣後,才提步進入院內,往唯一有燈火的屋子走去。
院子裡處處有花,品類繁多,長勢極盛。
因為花香太過濃郁繁雜,倒失了雅趣。
屋門半掩,沈纓推門而入。
林玉澤正撐著手臂,凝視長案上的一柄匕首。
見她進來,並沒有看過來,而是哼笑了兩聲,說:「永昌縣竟然還有敢威脅林家的人。」
他緩緩抬頭,眯著眼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似乎升起幾分興趣,勾起嘴角,說道:「竟還是個俏丫頭,有意思。」
「說吧,這東西誰給你的?若乖乖說出來,我就將你毫髮無傷的送回去,不然……」
林玉澤面相生得不錯,清秀白淨,若眼神不那麼陰鷙,或許也能稱得上玉樹臨風。
沈纓沒時間在這裡同他閒扯,徑直坐在他對面的木凳上,開門見山道:「白銀一千兩。」
「你若給我,這匕首的事,自此無人知曉。否則,明日永昌縣所有人都會知道,林玉澤姦污良女,殺人放火,喪盡天良,難堪一族之長的大任。」
林玉澤收起笑容,不可置信地看著她,說:「白銀千兩?」
「是。」
「簡直笑話,隨便一把破刀就敢來威脅我?我今日便是將你殺了,你能如何!」
沈纓不驚不懼冷眼看著他,說:「林玉澤,半月前,你將澎縣一對賣花女誘入莊園,虐殺兩人後將其拋屍荒野,她們兄長報官告你,卻被你打斷腿驅逐出城,你命人在她家放火,致使她們父母與祖父喪命。」
「此案雖被你壓了下去,但是證據早就被人藏起來,若我今日走不出去,這件醜事就會傳遍大街小巷,你能堵住悠悠眾口?」
她坐得端直,屈指在長案上敲了敲,盯緊林玉澤,說:「三房父子皆有官位,若在京中聯姻,日後或許能封王拜相,整個林家必然以三房為尊,你們長房雖擔族長,卻也只是在永昌勢大而已。」
「大房眼下只你一個成年嫡子,你一無官身,又沒得力姻親扶持,但凡有丁點瑕疵,我相信,族老們會立刻奪了你的繼承權,轉而交給三房亦或是留給你的弟弟們!」
隨後,她又指了指匕首,說:「千兩銀,你不虧。」
林玉澤顯然不那麼容易妥協,但在沈纓咄咄逼人的氣勢下,逐漸沒有最初定力。
畢竟涉及族長之位,他知道自己的短處。
兩相對峙,心中各有盤算。
林玉澤沉默片刻忽然笑起來,有種病態的得意:「我今天總算見識了什麼叫人心不足蛇吞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