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淵正在抄經,沈纓在側為他磨好了墨,便離開了。
姜宴清也沒回,而是獨自在竹林寺後山行走,直到一個時辰後才從一個小道上走出來。
他們從寺中離開時,已是未時左右。
剛下石階,他們就遇上一群書生。
為首的竟是許久未見的林玉澤。
他氣色不錯,一身月白色長衫,頭戴璞頭,顯得文質彬彬,俊秀儒雅。
他身後跟著七八個人,聽其談吐應該是特意從外地前來參加鹿鳴宴的書生。
林玉澤自然也看見沈纓和姜宴清二人。
他神情變了變,但很快恢復,快走幾步走到姜宴清身前躬身一禮。
姜宴清本就修長挺拔,立在台階上比林玉澤高出一大截。
他神情淡淡,長身而立,垂眼看著林玉澤一行人,像俯瞰眾生的神邸。
他從容地受了林玉澤的禮,淡聲道:「林公子不必多禮。」
林玉澤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容,回身向身後人介紹:「這位便是我們永昌縣新到任的姜縣令,是長安城姜國公府的九公子,新科進士,陛下親賜官職,文韜武略,實在是我輩楷模。」
那些書生聽他到這些話,連忙恭維稱頌,但面上神情卻有幾分怪異,想必是聽了坊間傳聞,對姜宴清有些輕視。
林玉澤眼中有藏不住的幸災樂禍。
隨後,他指點著這一帶山脈和竹林寺山上的竹林梅海,又講起杜宇化作杜鵑的古老傳奇。
那神采飛揚的模樣,仿佛這裡就是林家後花園,這一草一木皆姓「林」。
姜宴清面色淡淡,不動如山。
沈纓並沒有他那般好定力,看著那些人的惺惺作態只覺得厭煩。
於是,她後退幾步站在人群外,百無聊賴下便打量石階兩旁的草藥。
有幾味竟然還算稀有,也不知是何人種下的。
忽然,耳邊傳來腳步聲。
她側頭看去,原來是林玉澤立於她左側。
第二十一章
而姜宴清此時已經被學子圍在中間,似乎在論什麼學問。
「聽聞,林府一別後沈家人過得頗為順意,借了林府的勢,就連里正都對你家諸多照顧,你父親的病也好了。」
沈纓笑了一下,說:「是,林府有心了。」
林玉澤也笑著,又向她身邊靠了靠,身體挨住了她的手臂。
他低聲道:「如姑娘這等姿容性情,就該被人呵護縱容才能活得恣意,何必當仵作,還為一個愣頭青做馬前卒,既辛苦又受人輕視。」
他說著,抬手附在她腰間,說:「不如隨我入林府,我林家蒸蒸日上,日後必是永昌之主,而我成為林氏族長,定能護你周全。」
沈纓往旁側讓了一步,向林玉澤行禮。
她提高了音量,朗聲說道:「多謝林公子關照,我家弟弟自從去了林氏族學後,學業進步非常大,倘若日後成材,定如當初約定一般,為林府鞍前馬後,以報大恩。」
這話說的好像林府開辦學院是為了培養奴才似的,林玉澤眯起眼,手指攥成拳頭。
他往前走了兩步,正要訓斥。
原本沉默不語的姜宴清忽然出聲道:「府衙還有要務,本官便告辭了。各位遠道而來,望盡興而歸。」
隨後對沈纓說了句:「沈仵作,還有事?」
「大人請。」沈纓連忙跟上姜宴清,將身後一道道意味不明的視線遠遠甩開。
姜宴清的馬車一路將她送回竹林村口。
下車前,姜宴清忽然撩開車窗簾看了看天色,提醒道:「子時。」
沈纓鄭重道:「是,城西魏廟。」
姜宴清放下帘布,說:「若稍後碰到徐縣丞,替本官問候。」
沈纓有些疑惑,但據她了解,姜宴清絕不會說廢話。
他既然現在提到徐道仁,莫非……在她家?
「是,大人慢走。」
姜宴清微微頷首,沈纓提著周家的水果籃子利索跳下馬車,站在路邊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