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纓還未來得及反應,一隻大手就從車外伸了進來,像一把鉗子,鉗住徐道仁的後脖子,就把人拖了出去。
緊接著外頭傳來幾聲短促的哀嚎。
沈纓面上有些驚訝,深吸了口氣,連忙掀開帘子跳下馬車。
這才發現馬車竟然停在城北飛鳥道的一處岔路上,樹木參天,投下大片陰影。
無奇抱臂立在一旁,腳踩著徐道仁的背,仿佛一用力就能將人踩進土裡。
姜宴清緩緩走下馬車,目光淡淡看著徐道仁,彎身前傾,沉聲道:「本官只問你三件事,你若答,本官給你一條生路,保你穩坐縣丞之位。」
「你若不答,本官便親自將你送入地宮,插在那青銅劍上,為大陣獻祭。」
徐道仁掙扎不動,大概是被無奇收拾狠了,此時氣息很虛。
聽到姜宴清問話,他只是側了側臉,喃出幾個碎音:「塔內的,下官,真不知,咳咳,封塔是馮縣令,囑託。」
「囑託?」
姜宴清嗤笑一聲,站直身垂眼看著徐道仁,說道:「馮華在天有靈,聽到這番說辭,大概死都不得安寧。」
「徐縣丞,時間緊迫,若你再胡扯半句,本官便將你弒父、殺兄、私吞族產的罪狀昭告天下。」
話音剛落,一疊紙張嘩啦啦掉落在徐道仁手邊。
他費力看了幾眼,隨後便不再掙扎,認命般趴在地上大口喘氣。
沈纓探頭看了一眼,那些竟是徐家這些案子的罪證,角落處都有簽字畫押,也不知姜宴清是哪裡找來的。
姜宴清對無奇抬了下手指,無奇的腳終於從徐道仁身上移開。
徐道仁長長的舒了口氣,伸長手臂將其中兩張畫押的紙攥在手裡。
他強撐著身體想坐起來,卻只是離地寸許。
「一,馮華借文昌塔地宮的陣,妄圖鎮壓何物?」
姜宴清垂眼看著徐道仁,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直直拋出第一個問題。
徐道仁好不容易坐起來,捂著胸口悶悶地咳嗽了幾聲。
他低垂著頭,一直看著紙上的字跡。
那是他老爹的驗屍筆錄,兩份不同的筆跡,一份是他買通當初仵作定下的溺死結論。
而另一頁是霍三的簽章。
霍三那時還不是仵作,沒想到偷偷驗了屍,還斷為撞擊腦部致死後入水,疑為他殺。
他抬袖抹掉嘴角的血沫,好一會兒才說:「永昌大開商路,各地商戶前來貿易,為了方便四方來客,馮縣令便籌集了銀兩,在北城新修一條官道,此道西接芙蓉巷,東通商會新址,往北一路併入德陽官道。」
「此道綿延兩百里,令永昌不再受山林所限,南北貫通。但,北邊山谷縱橫,需得炸山填谷。」
他歇了歇又說:「那年大約是驚動了山神,夏季連著降了好幾次暴雨。後來北邊村落來報,說是有村民和工匠被捲入谷底。」
「但消息送得太遲,谷已經被炸山的土石填平,谷底那些人,也就沒法救治。三十餘人,冤魂不休,不鎮怕是會出事。後來官府給各戶發二十兩銀,那些人家本就貧寒,便也沒有鬧事。」
「徐縣丞,您記漏了吧。」沈纓忽然說道:「既發了銀兩,你們為何非要將劉石匠滅口?」
第二十六章
「那人?」徐道仁皺眉想了想,臉色微變。
隨後埋怨道:「當時,修路建橋迫在眉睫,官府多少心血都壓在上頭。但此人無視命令,非要下谷挖人,我們豈能容他壞事。」
徐道仁皺眉掃了沈纓一眼,額角的血順著眉骨流下來一股,掛在他睫毛上,有些滲到了眼珠里,令他本就刻薄的臉多了些陰狠。
他又轉向姜宴清,吸著氣辯解道:「風水師測算過,雷雨季將至,馮大人勒令加速動工,以便疏通水道,否則,一旦雨水阻滯,引發洪澇,那半個永昌城都會陷入險地。」
「那劉石匠卻屢屢上報,不肯開工,還鼓動其他工匠下谷挖人,非說坑底有活人,還聽到戰馬嘶鳴,他還說自己夢中有山神指引。」
似乎覺得這樣的說辭極為可笑,徐道仁真就笑的錘了下地:「北谷一帶的索道雖然能節省北上一半時日,但兇險萬分,誰會騎馬過去。說到底,不過是那些窮酸匹夫想藉機多討工錢,故意鬧事。」
「就是因為他們開了這個頭,陸續有服役的人罷工出逃,工期延誤,暴雨來時我們措手不及,谷水外溢,淹掉周圍兩個村落,如劉石匠這等害群之馬……」
姜宴清靜立在一側,沒待他抱怨完,又問:「周庚年和董旺有何交情?」
徐道仁被這東一榔頭西一斧子的問話,攪得極為頭疼。
但他腦子還沒崩壞,對任何問題都十分謹慎,於是,迴避道:「下官未曾與這幾人結交。」
話還沒說完,他脖間劇痛,差點斷了氣。
原來是一截鞭子繞在脖頸上,他眼角掃到那個黑衣侍衛往前走了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