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沐休日,沈纓到市集為弟妹買筆墨紙硯。
她碰上王惜正在店裡買顏料。
兩人幾日未見,出來時便坐到隔壁茶棚喝茶。
顏料店掌柜的兒女正在門口玩泥巴,是從河溝里挖的那種可以凝固的膠泥。
可做各式小玩意兒,曬乾後再塗上色彩,倒也有趣。
沈纓一邊看著,一邊聽王惜說話。
王惜這幾日又在畫各式花紋圖,各式花卉,一花一幅,可供貴女們刺繡或是製成衣料紋樣。
她還買了金銀粉和上好的礦石粉,自己調兌色彩。
沈纓不懂這些,只是默默地聽著她講解手中的那些東西。
說了一會兒後,王惜喝了口茶,小聲道:「邱主簿的那位外室病故了,昨日才出殯的,因為無名無分,邱夫人只尋了幾個鄰居便將人埋了。不過,棺材、壽衣都是訂了最好的東西,你去燒紙了麼?」
沈纓搖搖頭,目光仍放在那兩個孩子身上。
他們手上拿了一根細細的繩子,兩手抓住繩子兩端用力繃直,隨後在大塊膠泥上用力一壓,頓時削下一塊,切口極為平滑。
沈纓目光一頓,對王惜說:「邱夫人並未告知縣衙,想來也是不願我們去的。」
王惜點點頭,嘆息道:「沒想到邱主簿已陷得這麼深,他一死倒是無牽無掛。可憐邱夫人,日後帶著三個孩子,要怎麼活?邱主簿私藏的那些銀兩也都被官府繳了。」
「自己的兩個孩子本就操心,再加一個病弱少年,哎,命也太苦了。」
那兩個小孩鬧起了彆扭。
小姑娘大概是想玩笑,繃著繩子去逗那少年,而少年手上抓住一個泥人,抬手阻擋。
好巧不巧,泥人的脖頸撞上細繩,頭顱頓時掉在地上。
沈纓起身走了過去。
她抓著那小少年的手看了一下他手中的泥人,脖子處是道齊齊整整的斷口。
那兩個孩子以為她要搶東西,連忙跑到了屋內,只剩下地上的那個泥塑的頭。
「原來,如此……」沈纓神情怔怔地看著地面。
隨後她拉著王惜便往縣衙跑去。
等他們到時,門房值衙的典吏疑惑地問:「沈仵作,是有何事?」
沈纓呼了口氣,指了指驗屍堂。
她正要說去看看邱主簿的屍身,就被告知,邱夫人將屍身帶走了。
「什麼時候?」她急聲問。
典吏說:「辰時左右。」
「姜縣令准了?」
典吏撓了撓頭說:「案子都結了,縣令也沒有說一直扣著邱主簿屍身啊。」
沈纓也沒與之爭論,轉身就往外走。
他們租了輛馬車,趕到邱家的時候大門緊閉,唯有門頭掛著兩盞白燈籠隨風晃動。
隔壁人家出來時正好看到她們,說邱夫人帶著孩子們去了郊外,說要替邱主簿火葬。
畢竟帶著骨灰歸鄉,總比帶著屍身回去要方便的多。
沈纓和王惜又趕到棲鳳山。
那裡用石頭圍了一個大圈,方圓百步左右,牆外有些干樹枝,是專門給火葬的人們用的。
周圍被清理的很乾淨,是為了避免人們隨意尋地方點火,再燒了山。
雖隔得很遠,但沈纓還是看到了石圈中的邱夫人和那三個孩子。
沈纓停在外圍。
或許是對她有所戒備,他們姐弟三個在她出現時便挨得緊緊的。
秦氏的那位小公子被邱安姐弟夾在中間。
他換下了錦衣,穿著尋常質地的圓領袍子,雖神情淡淡,看著卻沒了先前的郁色,多了幾分乖巧。
他一手拉著長姐,一手扶著兄長手臂。
三人看起來關係親密,倒是令人沒有想到。
沈纓在他們身上掃了一遍,又輕輕地移開目光。
邱夫人剛將骨灰碎骨收入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