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終於忍不住大哭起來,趴在屍骨旁側呼喚著兒子的名字。
沈纓聽到她喚著孩子的乳名,「阿寶」,心口沉悶,眼眶也紅了。
她雖早已熟悉了驗骨之法,但如今看到這場面,心中仍然震撼。
她甚至覺得,那一刻阿寶的魂魄真的回來了,回來見至親最後一面,然後才捨得入輪迴。
姜宴清抬手招來衙役,將屍身抬走。
人一走,室內便安靜下來,只剩下淡淡香氣。
沈纓又用相同的法子驗證了另一具。
那具是殘軀,只剩下幾根腿骨,上有野獸啃食的痕跡,顯然是被猛獸吃了。
所驗結果,依舊是至親血脈。
趙氏先前一直看著,待另一戶人家帶走親人屍骨後,她只評價了幾個字:「裝神弄鬼。」
而她旁側的兩人卻是激動不已,在她身後小聲議論,看向沈纓的目光格外熱烈。
沈纓看向趙氏:「夫人,依骨斷人之術師父已潛心專研十年之久,走訪各地名醫,才得來的法子。」
「其中就有南疆柳寨存屍之法,那些血線是血仙蠱,需精心飼養三年,才能得一條,很有靈性的。」
「您帶來的想必都是高手前輩,他們總是知道這些東西是何等難得。」
沈纓目光堅定,透著自信與傲氣:「當今世上,唯有我師父一人研得此法。」
「師父說會將此法編撰成冊,獻於朝廷。有了此法,今後世上,再無飄零無主之身。」
趙氏與她對視,良久後移開目光,看向最後一具屍身:「說得天花亂墜,好,我讓你驗。」
註:
[1]《莊子·內篇·齊物論》,意為:合乎大道的言論,其勢如燎原烈火,既美好又盛大,讓人聽了心悅誠服。那些耍小聰明的言論,瑣瑣碎碎,廢話連篇。
第六十七章
沈纓看了姜宴清一眼,他微微頷首,神情中有鼓勵之色。
「多謝夫人信任。」
焦屍僵硬,沈纓費了比方才多兩倍的時間,才準備妥當。
血仙蠱進入屍身,因焦屍並未化骨,看起來並無血線遊走的樣子。
她催動血蠱,最後一條進入屍體中。
香盡了,蠱蟲也游進了骸骨,沈纓的骨笛也停了。
屍骨只在剛開始的時候震了震,然後再無動靜。
趙氏身後的醫者此時已經走到屍身邊,說道:「血仙蠱唯有尋到血脈相通的精元才能破繭化蝶,此骨與夫人不是血親,血仙蠱沒了新鮮的宿體,就會快速消亡。」
不愧是高手,只不過是從旁看著,便已經猜到此法的精髓。
沈纓耗了精氣,臉色已經發白,聞言說道:「不是趙悔。」
這樣的結果,她其實並沒有多少驚異的情緒。
那天姜宴清當著趙氏的面,說要查驗屍骨是不是趙氏的親弟弟時,她便已經知道結局了。
他好像窺測了天機,知道了萬事萬物所有的真相一樣。
趙氏一手壓著傷口,聞言皺起眉頭,不甘心道:「再來。」
沈纓剛要搖頭,趙氏已經掀開傷口上的布,拿著刀又劃了一下,又擠出血來。
「再驗。」
沈纓對上她的視線,手緊了一下,拿著碗又走過去:「好。」
再驗,還是沒有動靜。
趙氏卻如瘋魔般,試了一次又一次,直到那具屍骨上出現裂紋,有了腐敗之相。
趙氏也因失血過多而面色蒼白,她才被那兩個人勸住。
趙氏沒說一句話,死死盯著板子上的屍身。
燭影在她臉上搖曳,影影綽綽。
過了很久,她臉上擠出一種笑,很複雜的笑:「那這個又是誰?」
沈纓吞咽了一下,正要回答。
趙氏卻往前一躥,忽然掀翻木板,屍身滾落地上,竟然碎成了幾塊。
沈纓在她摔倒時上前扶著她手臂,一步一步將她扶出驗屍堂。
姜宴清也出來了,他看著趙氏,目光冷冷清清。
「所以,我阿弟要麼是死在了別處,要麼是活著,對不對?」趙氏啞聲問。
姜宴清頷首,回道:「正如夫人所說,屍身既不是趙悔,那便有兩種可能。」
「一,有人殺了趙悔,尋屍頂替,並藏匿了真正的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