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那兩名女子的屍身被扔出別院,又被匆匆掩埋至亂墳崗後,就帶了個人偷偷驗屍。
白玉簪在其中一位女子手中,手指緊緊攥著,尖端有血,被她硬生生抽出來。
匕首則藏在另一名女子的短靴里,那枚寶石戒指則是她剖開其中一個人內腹取出的。
她以為這一切做的了無痕跡。
也確實沒想到,那兩名女子的兄長竟會活下來,還將林玉澤綁到了這裡。
她那時覺得能為那兩個女子殮屍安葬,自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也從未想過借這些東西替他們伸冤。
或許她想都沒敢想,在永昌在林家面前,為無辜者鳴不平。
到後來,她想的只有自己,她需要這些東西做籌碼,必要時,為她換取利益。
她毀人屍骨後,又將人掩埋,看著那土堆子,是不是還覺得自己慈悲?
她恍然怔了一下,乍然想起蓮朵的話,胸口泛濫起徹骨的冰冷。
想來那日蓮朵的話雖隱晦,卻也在嘲諷沈纓遠沒有那麼光明,遠沒有那麼磊落。
她出身微塵,憑著一絲僥倖,習得一技傍身,成了整個蜀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女仵作。
她似乎走到了尋常人不敢想的高處,卻忘了自己從何而來,為何人而活?
這盛世大唐,人人眼目中的繁華,不過都是高處人的熱鬧罷了。
他們這些活在艱難里的人,活在權勢腳下的人,哪配得上談生、談富貴繁華?
沈纓腦海中乍然閃過邱夫人的面龐,緊隨其後便是徐芳。
她們同她一樣,生的卑微,卻也在人生最艱難時候,彼此相助。
想及此,她頹然一笑,旋即,斂起笑,誠懇道:「我有罪,我的罪,我自己遭。可你因為我們這樣的人,搭上性命,值嗎?」
外頭忽然傳來嘈雜聲,她聽到杜鸞的聲音,不知道他在高聲呵斥什麼
賀章側頭往外看了一眼,忽然笑了笑,眼眸因為這個笑驟然亮起來。
他忽然向沈纓胸口伸過來,驚的她大叫了一聲,「賀章,你瘋了?」
賀章手指縮了一下,隨後垂下眼帘,快速伸到她腰間,將她的短刀抽出來。
「聽聞,你們師徒的刀,可削鐵為泥。」
他在沈纓耳邊劃了一下,她的一截頭髮落地。
他緩緩靠過來,一手抬起沈纓的下顎,嘴巴緩緩移到她耳邊,低語道:「這下,我們兩不相欠了。」
沈纓感覺自己手上划過一絲鐵器的冰寒之意,緊接著手上的布條被割斷。
還不待她動作,手腕被賀章抓住,驟然往前一送。
「噗」一聲,不怎麼響亮的聲音,從她的指尖發出,一直傳到了她耳朵里。
她緩緩低頭,就見賀章握著她的手,捅在了他自己的腹部。
賀章用的力道極大,沈纓覺得自己的一隻手仿佛完全伸進了他的身體裡。
溫熱的,滑膩的血將她的手吞沒。
先前她問賀章,「值嗎?」
賀章咽下喉間湧上來的血,啞聲道:「值!那些生在高門大戶的女子有家人庇護,有府衙關照,而我妹妹們雖出生微寒,在我與家人眼中,亦是無價之寶,無人能辱她們半分。」
「否則,只要我活著,就會替她們討個公道。」
「不死不休,直到有罪者服罪,有債者還債!」賀章低沉的說。
沈纓手指動了一下,正要說話,另一隻手被按到了一個圓盤上,她被迫用力壓了下去。
「咯吱」,頭頂的大鐘忽然晃了一下。
沈纓猛然抬頭,又看向躺在地上的林玉澤。
他此時睜開了眼,正看著她和賀章。
沈纓推開賀章,掙扎著站起身,撲過去抓住一旁垂下來的繩子。
大鐘卻緩緩停下晃動。
她對地上的林玉澤,聲嘶力竭的高喊了一句:「快爬。」
沈纓聲音才落,門被人用力撞開。
而她手上的繩子瞬間從手中掙脫,大鐘驟然墜地。
「咚」一聲震響,沈纓覺得腳下的地面都震了起來。
有什麼東西滾到了腳邊。
她緩緩垂下視線,恰好對上林玉澤臉,頭與身子分離的瞬間,他的雙眼似乎還眨了一下,像是不相信這樣的變故。
沈纓聽到幾聲尖叫,抬眼看向門外,那裡站了很多人。
那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她去林府威脅林玉澤的那一夜。
也是這般,一腳踏進精心布置的殺局,一轉眼就成了殺人兇手。
只是這次,她殺人的證據更明顯了。
沈纓對上姜宴清的視線,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
她也看到了林致,那眼神里有震怒,仇恨,仿佛下一刻就要將她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