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鱧忍無可忍,驀地起身,白霏身子失去支撐,向前撲倒。
「他如何與我何干?」程鱧負手背過身去,上半身籠罩在陰影中,緊握成拳的手指骨節慘白:「能被魑魅所控的人本就心智不堅,你說他無辜?我看倒是未必。」
白霏怔愣地看著男子的背影——現在的程鱧令她覺著陌生。
在她印象中,程鱧一直都是淡漠如水的性子,七情鮮少上臉,似乎永遠都無欲無求,更遑論如今這樣發這麼大的脾氣。
「不是的」白霏艱難地撐起身子,辯解道:「我了解他,他不是這樣的,他殺人是一時被蠱惑住了心智... ...你不能那麼說他,他不是你,他身無法力,更不懂辟邪誅祟之術,他只是個凡人,他... ...」
程鱧咬牙打斷:「對,他不是我。你了解他,但你不了解我,我... ...我救不了他,你走吧。」
「程鱧,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程鱧轉過身來,一把抓住白霏的手腕將人拽起:「我自己是什麼樣我最清楚,不需要你來——」
他感受到白霏脈搏的一瞬,滿臉的憤怒像潮水般瞬間褪盡了,唯剩木然,手心的溫度一點點冷了下去,半晌才無比艱難道:「你——有身孕了?」
*
一個時辰後,程鱧回來了。
白霏焦急地迎上前來:「他如何了?」
程鱧無聲地搖了搖頭:「失蹤了。」
待他御劍趕到紫龍鎮時,魑魅和那男子都已不見蹤影。
魑魅在紫龍鎮中吞噬近百人,男子受其差使,專門負責誘人至幽僻處。
白霏說他不過是無辜的凡人,一時不慎才被其蠱惑。但蒼穹門派去紫龍鎮的修士說,男子被捕獲時分明意志清醒,對自己所作所為供認不諱,甚至承認魑魅是他所豢養,只為窺得長生道。
程鱧到底沒將這些話告訴她。
他問白霏:「你今後打算怎麼辦?」
「等他回來。」
「若他不回來呢?」
「我相信他。」白霏摸著肚子,眸光悲戚卻堅定:「他會回來的。」
程鱧如青松翠柏般立在原地,過了半晌才語氣僵硬地擠出四個字來:
「無可救藥。」
程鱧覺得,白霏毫無條件選擇相信那個有所隱瞞的男人是無可救藥。
三日後。
江淮騰地從椅上站起,瞪大眼睛,指著程鱧:「你、你、你、簡直無可救藥了!」
程鱧:「... ...」
江淮氣急敗壞左右踱步:「你知不知道,掌門入道前,全家人都是葬身於妖王族手中,故對他們恨之入骨,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你、你明知此事,還將人藏在山中?你可知,前夜妖氣腥風濃重,布在蒼穹十二峰出路口的誅妖鎮早就開啟了,你打算怎麼把她送出去?程鱧啊程鱧,你修為再如何高,也是人,不是神,你幫不了她!」
程鱧:「放心吧,我自會等先過了這陣子再說。」
江淮氣不打一處來:「這陣子是多久?一年?五年?十年?你還不了解掌門的性子麼,一日捉不到妖,誅妖陣便一日不撤。好,就算你程鱧有本事,能瞞天過海,可她肚子裡的那是什麼?是留著妖王血的半妖!半妖本就為天地不容,命理不詳,妖王血又天生主戮,若放他順利長大,還指不定生出什麼禍患來!你想護著她,也打算連帶護住她腹中的災禍麼?」
「沒有任何生命,生來就是該死的。」
「好,好得很。」江淮咬牙切齒:「無心長老,你清高,是我小心眼了。我不和你爭論這些,我這就去稟報掌門!」
程鱧對江淮的背影低聲道:「江淮,你想逼死我嗎?」
走到門口的江淮腳步定住了。
他抓住門沿的手微微顫抖起來:「我更不忍眼睜睜看你誤入歧途。」
江淮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第81章 天才(3)
之後一連七日,大名鼎鼎的無心長老切身體會了一回何為「坐臥難安」。然而掌門卻好似對此事渾然不知,除了誅妖陣依舊未滅外,十二峰並無異於常。
七日後,江淮再次光臨清安居,東拉西扯同他說了很多無關痛癢的閒話,程鱧卻一句都沒聽進去。
他在七日裡頭,加起來連半個時辰的好覺都沒睡上,精神已是緊繃到極點,最終實在忍不住,突然截口問道:「你未曾稟告掌門嗎?」
江淮說八卦說得唾沫橫飛,突然被打斷,有些不明所以:「什麼?」
程醴長長呼出一口氣,不覺攥緊了掌心。
「她。」
江淮以為程鱧問得是他正說之事,端起白玉盞潤了潤喉,擺手道:「嗐,不過戴綠帽嘛,算不得大事,修士也凡人,凡人在情愛之事上最是容易見異思遷。若這等小事都要像掌門稟報,掌門不成村口大嬸了?」
「... ...」
程鱧額角突突狂跳,竭盡全力才忍下想爆揍眼前之人的衝動,憋了半晌,才從齒縫中蹦出幾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