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因斯的嗓子越來越啞,像是難以啟齒,卻終究無法逃避。
凱因斯:「我本來就是這個世界的雄蟲啊……」
就像他因為意外穿越來了這裡一樣,當年年幼的他也是因為意外才穿越去到了人類世界。
人類世界磁場環境讓他的蟲紋消退,而如今,回歸本位後,他的蟲紋再度浮現。
它明確地提醒著他,自己是雄蟲,自己屬於這個世界。
即便他遺忘了部分記憶,它也強行喚起了他對自我身份的認知。
起初意識到這件事時的凱因斯並沒有如此抗拒他的真實身份。
他甚至嘗試以雄蟲的身份生活,回歸他原本應該經歷的蟲生。
但是無法相容的世界觀消磨著他的意志,漸漸的,他越發厭惡這個身份,牴觸自己的命運。
終於大腦的自我保護機制再一次抹去了他的記憶,讓他遺忘了真相,讓他以為自己就是人類,是誤入這個扭曲世界的異類。
這個認知是支撐他在這個荒謬世界保持理智的最後底線。
他告訴自己,他是人類,和那些天生壞種的雄蟲不一樣,他有人類的道德準則和意識信仰。
可如果……他本來就和他們一樣呢?
如果他的骨子裡流淌著與他們同樣暴虐的血液,刻著與他們同樣自私的基因?
他的「道德」只是短暫的偏離,而「回歸本性」才是他的宿命。
他終究會被這個世界同化,那些曾在人類社會習得的道德與信仰,終究會隨著歲月的流逝,變成一場遙遠的夢境。
這是不可抗力。
就像那股無視他的意識將他送回這裡的、超乎認知的力量。
凱因斯哽咽著開口:「卡利西爾……你應該恨我的。」
他終究會變成和他們一樣的怪物。
因為他本身就是怪物。
凱因斯:「我和迪桑塔,和那些傷害你的雄蟲……其實根本——」
未盡的話語止於緊緻的擁抱。
身上的雌蟲用盡全力將他按進懷裡,仿佛要將他揉進骨血。
凱因斯渾身僵硬,卻不可控制地在炙熱的體溫中漸漸軟化。
卡利西爾的懷抱像一座堅不可摧的堡壘,將凱因斯連日來的自我厭棄與對世界的絕望統統接納。
那些啃噬心臟的痛苦、煎熬、彷徨,仿佛都在這個懷抱中找到了發泄口,四溢融化。
卡利西爾:「凱因斯,知道嗎。」
長久的靜默後,卡利西爾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卡利西爾:「我其實並不恨迪桑塔,也不恨任何雄蟲。」
卡利西爾的聲音低沉而堅定,透過緊貼的胸膛傳遞至另一顆千瘡百孔的心臟。
卡利西爾:「雄蟲的暴虐與殘忍,不是與生俱來的罪孽,而是這個畸形世界的產物。」
長久的苦難中,卡利西爾沒有被痛苦與仇恨蒙蔽雙目,他始終保持清醒,精準敏銳地認清了誰才是真正的敵手。
卡利西爾:「這個世界從未給過他們選擇的機會。他們從出生起,就被灌輸著扭曲的價值觀,被縱容、被溺愛、被塑造成如今這副模樣。」
卡利西爾言簡意賅,直擊病灶。
卡利西爾:「這不是他們的錯,而是整個社會體系的失敗。」
凱因斯聽著卡利西爾的話呼吸微滯,眼底泛起苦澀的波瀾。
凱因斯:「是啊,錯的不是個體而是這個世界,但這個世界……無法被改變。」
只要雌蟲還需要依賴雄蟲素生存,他們就無法成為獨立的個體。這個畸形的世界就不可能被糾正,它會繼續運轉下去,一代又一代,永無止境。
忽而,一聲低笑響起。
卡利西爾:「誰說這世界不能被改變?」
卡利西爾撐起身看著凱因斯的眼睛,明亮的金眸如星辰,如火光,照亮絕望的夜,點燃灰燼中的希望。
在漫長的苦難歲月中,總有先醒者、先行者前赴後繼。數代雌蟲的血淚與期望早已匯聚成滔天巨浪。
凱因斯的瞳孔驟然收縮,看著卡利西爾攝人心魄的眼眸,心中萌生出一個近乎荒謬的可能性。
凱因斯:「誰能改變世界呢?」
凱因斯怔然問道,聲音裡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卡利西爾看著凱因斯,唇角揚起一個篤定的弧度:「我可以。」
他可以,他背後的千千萬萬隻雌蟲可以。
第3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