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白的電光刻出男人深邃的眉眼,有短暫的錯覺,他是掌管雷鳴的神。
和他不是初見,卻每次都能被他驚艷。
轟隆——
緊隨其後的轟鳴拉回了薑糖的神思。
見她遲遲沒有降下車窗的意思。
長身玉立的男人抬腕,屈指,輕扣了三下車窗。
薑糖呼吸微滯,慢半拍反應過來,顫著指尖去摁控制車窗的按鈕。
淡黑色的車窗勻速沉到底。
沒有了玻璃的阻隔,男人周身的壓迫山一樣傾倒過來。
「姜小姐。」男人生分又禮貌地叫她。
為強大的氣場所攝,薑糖瑟縮了下,本能地低嗯了聲,一副乖乖聽訓的模樣。
確認她願意好好說話,男人低磁的嗓音慢慢從喉間漫出。
「我需要一個合法的身份,去還一份恩情。為期四年,期間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包括但不限於和別人談戀愛。」
語氣正經嚴肅,分明沒給她任何拒絕的機會,卻又讓人明白感受到他在努力放低姿態。
薑糖啟唇,準備說些什麼。
一滴沾染初春寒意的雨水,順著男人漆黑的傘沿墜落。
啪嗒——
碎在她手背。
男人頎長的身影忽然消失在那片冰涼里,餘下一把尖酸刻薄的女聲。
「還真和你媽一樣蠢,放著有錢人不嫁,淨挑些歪瓜裂棗。」
「請些便宜飯,就在科室裝嫁了個有錢人,可別又是離婚收場。」
……
薑糖驀地驚醒,第一眼看見的是熟悉的星空頂,剛巧,一顆流星在她睜眼的瞬間划過,夢境帶出來的恍惚惹得她皺了皺眉。
緩了陣,她才清醒自己正在男人的車上。
這輛幻影靜享蒼穹是婚後男人特意為她買的,算是他們「地下接頭」的一個秘密基地。
不止隔音和私密性做得很好,黃金定製的Bespok揚聲器外蓋,車頂刺繡的脈衝星星雲,以及真隕石鑲嵌的中控音量旋鈕,都在最大限度弱化時間的概念,以致她站了一天連台手術,上車沒多久就睡著了。
六點三十九分。
她睡了快二十分鐘。
薑糖看向窗外。
車停的位置是醫院後門的一條死胡同,醫院後門封閉後,平常沒什麼人會往這邊來,天黑後,只有幾隻低暗的老路燈照著蕭瑟的街景。
她收回漫無目的遠眺的視線。
咫尺前,漆黑的防窺玻璃面倒影著邊上她已婚三年多的丈夫。
他們的事說來簡單,薑母臨終託孤,讓他護她四年周全,按照約定,剩下不到四個月,他們就能和平散夥。
捫心自問,這些年,男人對她照顧入微,有求必應,是真的兢兢業業在還她母親的恩情。
對他,薑糖說不明白是什麼感情,但如果繼續和他過下去,她不是不願意。
可能是習慣了,她懶得重新去適應新的生活方式。
又可能,有地方可取暖真的比孤身一人好太多,她想留住點什麼。
小的時候,有個大師給她批過命,說她二十四歲前近親緣薄,最初她不信,可後來樁樁件件,仿佛都在無形同她印證這四字。
幸運的是,她一路走來,屢逢貴人。
而她這個名義上的丈夫,該是她這幾年最大的貴人。
她知道自己多少有些無賴,最開始不願意和他結婚的是她,現在捨不得和他離婚的也是她。
但他身上好像有一種神奇的魔力,靠近他,時間的流速似乎就變得和外面不同,像是從囫圇匆忙的現世紀倒退回那個車馬很慢的。
待在這輛車,這個男人的身邊,不愉快的心緒都能得到淨化。
所以除了固定每月向他做月總結以外,這一年,只要她想,都會要他連人帶車候到醫院外,她好趁著午休或者飯間溜出來,小憩一把。
畢竟也是他親口承諾的,婚內期間她可以做任何事。
男人不會催她,都是等她睡夠自己下車,看她回去他才讓司機開車。
大抵他的好耐心,會保持到他們婚姻結束。
一個甚至允許她婚內隨便玩的男人,想來這段婚姻對他來說,就跟工作上的項目一樣,雙方履約辦事,到期清貨兩清,只要對方沒有違反合約,多的事,他根本不屑於管。
手腕如此凌厲乾脆,想要找點什麼藉口和他繼續產生關係,的確不是件易事。
薑糖小幅度偏頭打量他。
隔著扶手箱,男人一身熨貼合體的西服,閉著眼,不知是小憩還是假寐,鼻樑上的金絲框眼鏡還架著,身體鬆弛後靠椅背,長腿前舒,兩手十指交扣放在腹部,左手無名指的婚戒若有似無地泛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