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低下眼皮,「我知道了。」
「那孩子出國的事我替你瞞著你爺爺,他現在,還每天等著你帶她來見他呢。」
林笙手指緊了緊,張張口卻不知道說什麼好。過了一會兒才說:「請您,先不要告訴他......」
胡秀先正要說話鄭雍就來敲了門,說周醫生找。
醫生休息室,穿軍裝的周健把片子和資料遞給林笙,林笙翻看完,低低呼吸一下:「真沒辦法了?」
周健無奈地搖頭,安慰地拍拍他肩。
林笙合上資料,沉思了一下:「這一年來辛苦您了,周叔叔。」
「應該的。」隨後周健又想起一件事,「對了,老司令是不是有什麼心愿未了?」
林笙一怔。
「哦,是這樣。」周健回憶著說,「這兩次急救,我總覺得老司令憋著一口氣放不下......他是不是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心愿?」
醫院的空氣總有股消毒水混合森寒。盛夏也讓人皮膚上涼颼颼的。
林笙站在走廊窗前。
他回憶著周健的話,涼涼笑了下。
心愿...
背後蹣跚的腳步聲傳來,他回頭。
「您怎麼出來了。」
是胡秀先輸完液,佝僂著背找了來。她慢慢看著窗外風景。「趁這把老骨頭還能動,想陪陪你。」
祖孫倆站在窗前,好一會兒無話。
林振國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可能就是和兒子冷戰這麼多年。到兒子重病不治了才明白,愛,是最經不起等的。錯過了,連補救都是奢望。
「天熱啦,再等幾個月,就該過年了。」老人悠悠、斷續的聲音,和青年人的渾厚有力完全不同,有這輩子都少有的慈祥。
「還有六個月。」
「你爺爺說,過年他想組個大局,要熱鬧熱鬧。」
「嗯。」
「他還說。」胡秀先頓了頓,「說想準備一隻金玉鎖,要親手送給那個小姑娘。以前見面恐怕給她留了不好的印象,讓她別害怕他......」
林笙低低深吸了口氣,「...嗯。」
胡秀先張張口,卻再說不下去。半年,對一個病危的人是多麼奢侈的時光啊。
氣氛沉重地安靜了一會兒。
「想知道,你爸爸臨終前給你留了什麼話嗎?」
林笙些許意外,沒想到林向陽會留話給自己這個並不太喜歡的兒子。「您請說......」
胡秀先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他說,他很後悔。」
林笙立刻轉過臉。
胡秀先不管他的反應,低低地繼續說,「他讓你感情上要看開,不要去執著些,根本沒有意義的東西,重蹈他的覆轍......這就是他留給你的最後一點希望,讓你一定記住。」
胡秀先說完離開,林笙卻還僵在原地。
——不敢信。
——也無法信,那會是林向陽說的話!
到現在他都還清晰地記得小時候,林向陽寫完教案後,彎腰把他抱在膝上:「笙笙明白『愛情』嗎?」
當時他還很懵懂,就只會看著他,搖搖頭。
他笑,說:「愛情啊,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
「比親情還美好嗎,爸爸。」
「嗯。」林向陽毫不猶豫地點頭,輕輕晃著他,「笙笙跟媽媽長得這麼像,以後肯定招女孩兒喜歡。但爸爸告訴你,真正的愛情一生只有一次,要留給一生所愛的女孩兒。」
「就像,爸爸愛媽媽那樣?」
「嗯...差不多。」
林向陽並沒有跟他親自教他許多道理,這是為數不多的一個。
他記了二十多年。
哪怕他對自己並不好,他也一直以為林向陽是個與眾不同、有所信仰的男人。
可現在,他臨死留這一句話又算什麼?
「嗬。」
林笙涼涼笑,「你當初,就該明白了!」
一個可悲的戀愛家。到死留下這麼一句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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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出國的前兩天,林笙終於從新都回來了。
夜晚下著大雨。
林笙進門換鞋,徐寫意接過他雨傘時發現他衣服有點濕,才從掩藏心事裡回神。
「衣服濕了林哥哥.....我給你拿新的換吧!」
「好。」
林笙露出一點笑意,徐寫意回以笑容,然後小跑去衣帽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