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了,她這一生從沒有像這三個月這般從容過,除了一件事掛在她心上,就是趙琛。
她不知道趙琛的人何時會來,但她知道,一定會來。
來了,也沒什麼可懼的。他真下死手,她敵不過,他若放過她,那更無需懼。
加之她還有一層底氣,這底氣,她自己都覺得可笑至極。
是翟離那句話,『我不會讓趙琛動你。』
影兒堅信這句話,只因她明白,翟離不可能會讓趙琛來左右她的性命。
又想起了他的名字,影兒心間泛起燥意。
走到半路時,遇見急匆匆來尋的水央。
影兒瞧她面色發緊,又頗為著急,便蹙眉問她:「出什麼事了?」
水央捋著氣,雙眸帶著欲言又止的為難看著影兒,終是湊過去說道:「院裡,來了人。」
來了人?
影兒猜大抵就是青松衛,不然水央何至於緊張成這樣。
她不問,也不等水央出聲,便抬步往回走,既是已經遇到了,躲無可躲,也無需躲。
可當她推開門看清來人時,是倒抽一口涼氣,她真的不願,見到與他有關的人。
來者,連升。
連升立在芭蕉邊等著影兒,瞧見她來,他真是做不出什麼好臉色,又顧及些瑣碎事,故而是壓著不滿,對她開口:「夫人,別來無恙。」
夫人二字,讓影兒全身彆扭,她呼出一口氣,眼底結著冰地看他,冷漠開口:「你來作何?」
「奉爺之命,來救夫人於水火。」
影兒的身子迅急一緊,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連升,又收回眼細細回想著山上那一幕。
許是看出影兒的心思,連升上前兩步,說道:「爺已經死了。拜夫人所賜,血盡而亡。我來,是奉爺生前交代,助夫人,脫開聖上。」
他從懷中拿出一封信,捏在手裡看著,逐字說道:「這是爺寫給夫人的,夫人只要看了,聖上那處,便不會再尋夫人。」
影兒看著連升手中的那封信,她問道:「你是一直跟著我,還是一直跟著青松衛。」
「不重要,只要夫人看了,往後,我再不會出現的。」
影兒深深吸了一口氣,心內萬分糾結。
不想和他再牽扯任何關係,可轉念一想趙琛,又是只有他能應對。
僵持,到雲散月現。
影兒還是抬了步子,緩步而去,捏住那信封一角,一點點收到自己手裡。
「你來罷。」
影兒拿了信進屋,等水央換了燈芯,她還是立在桌邊,捏著信發呆。
無人催她,卻又好似天都在逼她。
她吐出一口惡氣,不再猶豫,將信展開。
翟離的字體,溫潤中帶著蒼勁,她多熟悉,一筆一划,刻在骨子裡的熟悉。
那些被她剪碎燒盡的文字,此時,卻是一個個躍然紙上,好似提醒她,燒了又如何,終是還要再見的。
影兒視線落在紙上,逐一看去。
『吾妻影兒,你焚了信,絕了心,意在斷了情。你對我定是失望至極,對我全然無了情誼。我不敢承認,過往你對我的依賴,對我的依靠是因我藏了本心,因我偽裝得當。你說我的本來面目猙獰醜惡,讓人只會想要推懼,想要遠離。我知,我也在控。
可我在意你,發了瘋般的在意你,在意你到了骨子裡。只有我知道,我在你面前,近乎卑微,近乎孱弱。你對我起了叛意之時,我瞬間的反應不是責怪,不是憤怒,而是極端的恐懼,我懼你心裡不再有我,懼你會離我而去。
試探你後才知,你仍是怕我,你為何怕我?為何會是怕?我如何做?我要怎麼樣你才能把一顆心灌滿我的名?
我對你推心置腹,與你說清道明,可毫無用處。我反覆推敲,仔細反思,亦是毫無用處。
只有在傷害你的時候,我才看得到你的脆弱,只有你脆弱的時候,才會對我依賴,對我妥協,對我賣弄。
我漸漸分辨不清,對你是愛是恨,我愛你的一切,你的瘋癲,你的諂媚,你的討好,你的逢迎。
也恨你的一切,你的背叛,你的刺探,你的倔強,你的任性。
我常常感到無能為力,這種虛空令我暴躁,令我憤怒,令我痛苦至極。
萬事皆空,我因你而瘋。
你我初識,你還小,那麼天真純善,我本意妄圖躲開你,生怕自己毀了你。可我克制不住,滿心都是你。
你我走到這步田地,望穿天涯,終是好似一場戲,曲終人散,空留餘音。
我無法承認我的過錯,因我無法承認我對你的愛儘是傷害,這份堅持,全是我的倔強。
與你相配。猶豫了這麼久才懂,我始終在為你一個人而活。
我想過放了你,想過殺了你,想過仍然去寵你,還想過徹底摧毀你。
終是一步都邁不出,卻又邁出了每一步。
你從前總是笑著對我說,對我滿心歡喜,滿心情誼。我每每聽聞,都覺嚼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