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息穀谷主說,玉蟬衣學得很快,幾天就學會了「流螢修月」,但若是將劍招交給了阿嬋,她才會是學得最快的那個。
「流螢修月」這個劍招,要是阿嬋看到了,她一定會很喜歡。
陸嬋璣喜歡所有好看的、在承劍門不容易見到的東西。
可惜那時的他忘了將風息穀的這個劍招用給她看看。他本以為,那十三年間他已經極盡所能,將所有他知道的、他所能找到的至好之物都帶給了她。後來常覺不夠,一千年的歲月里有太多新見到的東西,是讓他覺得好的,想給她看看的,還有一些,就比如「流螢修月」,純純算是他的疏漏,這讓他心裡難免生出一種假設性的幻想來,幻想陸嬋璣見到這些會是什麼反應。
可是,早就沒有了青峰。
但是,他一直擁有著「熒惑」。
陸聞樞倏地睜開眼睛,「熒惑」在他手底成形,被他從精神海中取出,提至眼前。
他劃破手指,給正在用震顫無聲表達著自己對玉蟬衣血肉渴求的「熒惑」餵了幾滴他的血。
方才被玉蟬衣劍氣傷到指尖,「熒惑」又一次異動非常。它實在太渴望玉蟬衣的血肉,一次比一次渴望更重,方才又差一點讓他當場嘔出血來,但經過這段時間的閉關,陸聞樞早有應對,生生將「熒惑」的異動壓了下去。
安撫了「熒惑」之後,陸聞樞唇色蒼白了幾度。
餵完「熒惑」後,他沒有直接去千蕊苑找薛錚遠,而是在他暫居的居所院落中,舞起劍來。
舞的招式正是「流螢修月」。
很快,「熒惑」劍底現出流螢,待一招完畢,聚成月影。
陸聞樞嗓音變得無比溫柔,他用在人前未曾有過的聲調,輕聲對著「熒惑」說道:「看到了嗎?」
「這就是『流螢修月』。」陸聞樞道。
「熒惑」以死寂回他。
「喜歡嗎?」陸聞樞問。
「熒惑」仍以死寂回他。
陸聞樞面無表情,靜靜等了片刻。
他沉默著,片刻逐漸延續成許久,什麼都沒有等到。陸聞樞悵惘的臉上卻陡然浮現出一抹笑來。
一千年來,「熒惑」總是這樣回應他的,永遠沉默也好,歡欣回應也好,都比那天在鑄劍崖上恐懼地哭喊要好。
真摯的笑意抵消了那點悵惘,令他的面色再度平和起來。陸聞樞收起了「熒惑」,往千蕊苑走去。
到達千蕊苑時,夜色已至。薛錚遠坐在花園中的涼亭中翻著劍譜。
陸聞樞踏進禁制時,故意弄出了點聲響,驚擾到正在翻看劍譜的薛錚遠。
一抬頭,看見來人,薛錚遠面上露出喜色來。
「你怎麼來了?」薛錚遠合上了劍譜。
「來找你父親商議一些事情,順便來看看你,商量之後兩門弟子論道之事。」陸聞樞走進涼亭,到薛錚遠對側落座,「聽說你是去了人間被罰,這是去了何處,被罰得這樣厲害?」
薛錚遠道:「去了座叫千月島的小城逛了逛,那裡是凡人正經生活的地方,我只是隨便找了個地方去散散心。我爹他疑心病重,非覺得我是荒唐去了,說了不是他也不聽。反正……罰一罰我他就開心了,我就當在這裡被關一個月,是我在盡孝了。」
陸聞樞卻是指尖一顫,低聲喃道:「千月島……難道,你是在那兒遇到的玉蟬衣?」
陸聞樞話音轉急。若是知道當時離開不盡宗的玉蟬衣是在千月島,他無論如何也要前去千月島一趟,而不是輕易放過。他習慣了未雨綢繆,事事盡在掌握,極其厭惡這種錯過而又無法彌補的感覺……而比這更重要的是,玉蟬衣到底有沒有去千月島?陸聞樞緊盯著薛錚遠。
薛錚遠一怔:「你怎麼知道玉蟬衣?難道……你見到玉蟬衣了?」
「見過了。」陸聞樞道,「我知道她是你帶回來的。告訴我,你是在千月島遇到的玉蟬衣嗎?」
薛錚遠還是頭一回聽到陸聞樞這麼急的語氣,陸聞樞語氣一向不疾不徐,從容不迫,哪怕是很小的年紀里,也沒有心思浮躁著急過。
再一看陸聞樞的臉色,薛錚遠心中更覺得古怪,但他從來沒瞞過陸聞樞什麼,本能地想應下來,順便還能向陸聞樞吐槽一下凡人給他起的「雲中仙」的綽號,以及微生溟那壇千年老酒的酒力……腦海里無數念頭閃過,卻冷不丁想起微生溟提醒他的話,瞬間生出猶豫,話到喉嚨,全部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