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如意看著一箱子還專門留給原主的東西,驀然間不知該說什麼了。她呆呆地看了會子,心裡有些難受,她垂首輕喃:「若是……早些就好了。」
林聞安沒聽清:「什麼?」
姚如意卻已抬起頭來,搖搖頭。
她從記憶中分析過原主的喜好,她雖總是一個人,但也是個十八九歲的小姑娘啊,她心裡也很喜歡鮮亮顏色的,只是性子本不願意引人注目,最怕人家說嘴,加之家裡也漸漸變得拮据起來,漂亮的小衣服哪個不昂貴呢?便總是穿得素淡灰朴。
「沒什麼。」她仰臉綻開淺笑,學著記憶里原主該有的模樣,「謝謝二叔,我都很喜歡。」
林聞安便也只是頷首一笑。他年紀雖不大,但在林家輩分也長,從小就被只小几歲的叫小叔。這會子聽姚如意一口一個二叔,起初也覺怪,今日聽多了,竟也習慣了。
姚如意也將這些東西愛惜地尋了個乾燥的地方放好了。
怪不了林聞安,昨日堂叔姚季過來,可憐巴巴地訴苦解釋著姚爺爺是如何中風的,將過錯都推給了那些不學無術的學生和四處傳播流言的鄧家。姚如意這才知曉,每年林聞安都會寄不少銀錢給堂叔一家(起初直接隨信寄給姚爺爺的錢全被爺爺花大價錢找人保鏢原封退回撫州了),讓他這個最親近的親族多多照料原主爺倆,甚至連林司曹一家也多有交託。
他只是姚爺爺的學生,本沒有血緣關係,自己當初也受了傷,他已經做了他能為姚爺爺做的一切。
只怪這時車馬太慢,書信太慢,也怪那些總是趨炎附勢、踩低捧高的人……這些好意,原主永遠永遠,也收不到了。
約莫過了半盞茶工夫,才把林家送來的物什歸置妥當。姚家地界窄小,著實有些物件沒處安放,姚如意只好往小賣部存庫存的吊櫃裡塞。
東西太多,林聞安與叢伯便也搭手往屋裡搬。
一進那小鋪子,叢伯便「喲呵」一聲驚嘆:「小娘子這鋪子拾掇得真利落!活了把年紀,倒是頭回見這般齊整的鋪面,東西不少卻絲毫不亂,一個人操持下來可不容易。」
林聞安也有些驚訝。昨日他沒進來,只是在窗口遙遙看過一眼,知道里頭貨架整齊,但人走入其中,才更令人驚嘆。記憶中堆滿雜物的兩間廊房竟然變成了這樣透亮、齊整的小鋪子。
姚如意聽了忙謙遜道:「倒不全是我的功勞,也仗著請了個好木匠。」她順道還幫那木匠介紹活計呢:「叢伯,你拉回來的那輛破騾車,倒不如請周櫸木拾掇拾掇,再買頭驢子,還能用呢。」
叢伯也笑道:「我昨日正這麼想!家裡的門軸也要重新上油,本就要找木匠來,正苦於多年沒回來,不認得什麼好匠人,這下好了,正好請姚小娘子幫襯,牽線搭橋。」
「他媳婦今兒就要來送貨,等她來了,我便與叢伯說。」姚如意對叢伯笑著兩邊酒窩都出來了,甜絲絲的。
待放好東西,她一扭頭看見林聞安,臉上那明朗的笑霎時又收了,又變回木訥靦腆的模樣,飛快瞥他一眼,小聲提議道:「二叔與叢伯晚間也來用飯吧?晚間我們燙羊蠍子鍋子吃。」
林聞安沉默地站在旁邊,心想,她莫不是厭憎我?為什麼?他是……何時得罪了她?
他剛冒出這個念頭,窗口外頭便來客人了,兩張長了痦子、一模一樣的臉探了進來,急哄哄地嚷嚷道:「姚小娘子!來十二根炙肉腸!」
姚如意便立刻將他拋下,趕忙過去招待了,一邊熱烤盤一邊很熟稔地與他們攀談:「咦,國子監冬日休沐七日,你們與你家郎君沒回家嗎?」
「哎呦別提了!小祖宗跟家裡的大祖宗鬧脾氣,怎麼都不肯回家呢。這兩日我們也還在學館裡窩著。」
兩人一模一樣的臉,拉成了一模一樣的苦瓜臉。
姚如意聽得眼睛亮亮,一邊熟練地倒肉漿、放簽子,一邊小聲地勸:「親父子哪兒有隔夜仇啊,你們也好好勸勸。」
自打上回姚爺爺丟了以後,姚如意便知道了那個三白眼少年郎的身份,原來他正是最近國子監里的風雲人物三司使耿相的冤種兒子。
如今汴京城裡最大的談資便是耿相娶妻,跟唱大戲似的,一直穩居汴京城熱搜第一。
況且開了鋪子後,耿家僕人常來光顧,她漸漸都與他們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