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束把雙臂收回來,沒有坐,仍然站著:「你不是說,到了東京,便要裝作不認識嗎?」
「……也不是要裝作不認識,你若平安無事回大理去,我們自然再無交集,認不認識的,也沒甚差別。」
她心裡亂得很,但知道現在不是清理這些情緒的時候,便胡亂壓下,繞過這個話題,微微正色,開始倒打一耙,「你究竟為何要去行刺端王?你知不知有多危險?」
他滿腹心緒,還在想著之前的問題,他不太喜歡她三言兩語便把他想了一路的問話繞了過去,而且她在巷子裡竟然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他,他不知道是真沒認出來,還是認出來了,但裝沒認出來,到最後才改了主意,不管哪個,他都不太滿意。
他有
心想將話題帶回去,但嘴笨口拙,最後還是乾巴巴地回答了她的問題:「這和立安山做的事,有什麼區別?」
在楊束看來,刺殺端王和他在立安山做的沒有差別,都是對朝廷喊打喊殺罷了。
「當然有區別!一群人造反,還有詔安的機會,一個人造反,必死無疑!」
楊束這次沒答話,把頭扭到一邊,欣賞起邸店牆上的掛畫。
第68章
釜底抽薪 聽她似乎生氣了,也顧不上追……
明新微見他神色, 便知他不服氣,且還有些不以為意, 所謂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歷來有才能之人多履險地,但須知淹死的多半是會水的人。
她忍不住有些心急氣亂:「這裡是東京,不是別的什麼江湖土寨,城內外有百八十萬禁軍,大理寺、皇城司、刑部、大理寺中擅長緝拿追蹤的能人不知凡幾, 十三座外城門, 九座水城門一關,全城戒嚴搜捕,你能躲到哪裡去?」
端王如今還是端王, 並不是反賊頭子, 孤身行刺他, 便等於一個人站在整個帝國機器的對面,稍不留神, 便會被碾壓的片甲不留。她說著說著,著急中又帶著些生氣,不知是氣楊束多些,還是氣自己多些。
楊束聽她似乎生氣了, 也顧不上追究那個擁抱, 轉過臉來, 帶著點域外的天真和少年意氣:「我看這東京人頭攢動, 竟有百萬人口,比整個大理的人還多,四五條河流穿城而過, 每日往來船隻上萬,漏得如同篩子一般,何處不能躲,哪裡不能去?」 他將身後負著的重劍解下來,放在桌上:「吶,說是不能攜帶任何長兵器入城,我不也帶進來了嗎?」
他又安撫道:「我雖沒能殺得了端王,但自保還是沒問題的。而且,我當時蒙著面呢,他們不知我長得是何模樣,沒辦法張榜抓我,這才只得在獄裡設個陷阱,想要看看我有無同夥。」 他指了指桌上的重劍:「只要不帶著無鋒,誰人知曉是我?我現在正大光明走在路上,也沒問題。」
他想,都怪那什麼七日散,如若沒中毒,他便把端王解決了。
明新微心想,原來這劍叫無鋒?她聽他說完,心裡也是一松,又想到一事,便問道:「那……是你去元若寺,了凡禪師同你說了什麼,才讓你一心想要刺殺端王?」
「沒有。擒賊先擒王,想這亂局早日結束罷了。」
楊束垂下眼睛,眼神遊移到了左側。明新微見他不再直視自己,便猜測他話沒說全,有所保留,但人都有秘密,他既然不願說,她也沒什麼立場逼問。
於是她迂迴問道:「如今已經打草驚蛇,再想來武的,只怕不同容易,你打算如何辦?」
楊束想,聽她話中意思,是不願動武,便也含糊道:「還沒想好,你有什麼好計策?」
對付端王的計策,要說她沒暗自想過,那是假話。當初離開立安山時,她只說會把山中布防地圖都交給招討軍,由他們去出頭,自己功成身退,回到東京,回到她人生的正道上去。但若有機會,她何嘗不想扳倒端王,替龐先生完成夙願的心思呢?
但一來她手上沒有任何證據,就算捨得一身剮,去宮門外敲登聞鼓,上朝堂對質,空口無憑,這話說出去便是離間皇家至親,欺君罔上,其心可誅。二來在朝中也沒有任何關係,想要私下去說,又同誰說呢?有誰可信,又有誰能同端王對抗呢?她琢磨了一路,都沒想到若僅憑她自己,要如何著手。
但楊束此時入局,給了她新的思路。
「與其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她道,「既然知曉幕後主使,不如直接找到太后,和盤托出,只要她信了,那才是真正的擒賊先擒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