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聽學已說起蕭小將軍, 百聞不如一見,今日才算正是了解了。」衛少焉與蕭小河齊步向外走去,二人的腳步都放得很慢。
一排飛鴻略過,蕭小河抬頭看了幾眼, 方才琢磨起衛少焉的話。
「少不懂事,不喜讀書習字,讓馮夫子操了不少心,如若重來一回, 定要拿出十分刻苦來習。」蕭小河扯出一番自己都不信的鬼話, 既然衛少焉與馮學台關係不錯,他就應該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德行。
「少時眼活心更活,看什麼都新鮮, 安不下心實是常事, 我年輕之時也常因各類閒事旁騖,耽擱了讀書, 如今想起雖遺憾,卻也未有悔意。」衛少焉如同一位家中長輩對晚輩敦敦教誨。
蕭小河道:「衛大人倒與夫子不同,一刻沒讀書被他逮到, 這一天就沒得好了。」
一老一少一言一句地閒侃著, 仿佛只是身處清靜恬謐之園亭, 周圍鳥語相伴,案上清茶侍奉,而非天下權力與欲望交織的龍樓鳳闕。
「學已半生如此,雖字學已, 卻半刻也停不下來。」衛少焉道。
蕭小河點頭之後未有繼續交談下去之意,二人沉默無話,直至宮門之前相別之際,衛少焉方道:「天子之心千變萬幻,攘外必先安內,素是歷代君王所想,將軍有心,得早做準備。」
蕭小河掀開馬車車簾的手一頓,回首望著衛少焉,衛少焉依舊是方才笑眯眯的模樣,剛才的話並非出自他口一般。
她也以笑回應,側身翻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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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二字的殺傷力足以將蕭小河後院攪得天翻地覆,也足以讓久病在床的邢夫人一頭坐起,病都被驚走了大半。
「怎麼突然要走,邊關又鬧起來了?」邢夫人在侍女的攙扶下步履遲緩地走到了大堂,蕭監林正坐在上首,蕭小河得將印即將掛帥的消息從聖旨搬下那一刻就不脛而走,還未等明日早朝宣告此事,京中顯貴之家已人盡皆知。
蕭小河道:「燕人幾次挑釁,邊關人心不穩,仗如今未打,馬上也快了。」
邢長玉的少年離世與扶不起的蕭天啟使邢夫人蒼老了十歲,往日溫柔寬和又帶有算計的奕奕慧目如今失去了昔日光彩,臉色之慘白讓蕭小河擔心從床榻走到大堂之路已耗盡完她全部體力。
蕭小河討厭邢夫人,那是因為她討厭蕭天啟的恨屋及烏,邢夫人這個母親在表面上來看是十足夠格的,從小到大也沒做出什麼苛待他的事,記得小時候她喜歡風箏,邢夫人還與身邊的老嬤嬤親手給她縫了個小神龜風箏,蕭小河得意了許久,還拿去和許晉辰顯擺。
只是之後為了蕭家背後的權勢,邢夫人與她相處之間難見溫情,只剩下了算計。
蕭小河在軍中見慣了生死,往往看一個人模樣就知還有幾天好活兒,邢夫人如此慘狀,在蕭監林面前都顧不得打扮修整,恐是時日無多了。
邢夫人一走,蕭家在京城更加岌岌可危。
蕭小河不禁擔心起留在京城的許凌九娘等人,蕭家出事是小,連累到她們可就事大了。
「那你何時能回來?」邢夫人坐在蕭監林身側,這幾日邢夫人拒不見人,蕭監林也並未踏足她院。
他從未見過如此憔悴的邢夫人,表情不自覺地怔在了臉上,似乎不敢相信往日如春華般閃耀的娘子在大好之年就已色衰至此。
蕭監林默不作聲,只是往日習慣覆在邢氏手上的手並未伸出。
「不知。」蕭小河如實道,「只是從心而論,燕人實力強悍,打仗也非小兒遊戲,少說也要一年半載,多說的話……便更難說了。」
「你值壯年,建功立業是好的,是為蕭家祖宗長臉的。」邢夫人點點頭,看著跪在地上哭成淚人的九娘和胡秋曼道,「九姨娘和胡姨娘哭哭啼啼作甚?這是好事兒,倒讓你們變成壞事了。」
之前的算計並未讓許凌失勢,胡秋曼本還在想如何更進一步,老天卻突然砸下了蕭小河要出征的消息,她眼淚不受控制地淌了出來:「將軍走了,妾身該如何?將軍把妾身也一齊帶去吧!」
「你那身子如何你自己不知?」邢夫人皺眉,「行軍打仗哪裡是兒戲,莫要胡攪蠻纏。」
「母親說的是。」蕭小河道,「我是去打仗,又非去送死,總有回來那日,又非生離死別,無需這樣。」
「打仗打仗,我們還不知打仗是什麼?戰場上刀劍無情,萬一,萬一……」九娘說著就說不下去,扭過頭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