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承輕撲在蕭盡肩上,隱隱聞到血腥味,伸手到他肩頭一摸,只覺手心黏膩沾了許多血。
原來蕭盡當日先挨了溫南樓背後襲來的一掌,追到林中又中他一劍刺穿肩窩,傷勢至今未好全。方才情急之下與柳廷等人動手,傷口又再繃裂,血流不止。
寧承輕見他重傷如此渾然不覺,只顧扛著自己往前疾奔,心頭怔忡不安。段雲山是他從小伴著長大的師兄,對寧家忠貞不二之心他尚能知曉明了,可蕭盡與他萍水相逢,只不到三年的交情,卻能如此捨命相護,如同經歷了千百萬次的生死患難一般,饒是他如此聰明,一時也恍惚迷惘起來。
蕭盡扛著他跑了一陣,喘息聲漸重,寧承輕突然驚醒,抬眼一望見客棧外有馬匹,忙道:&ldquo快搶馬!&rdquo
蕭盡聽話飛奔過去,手中拒霜揮舞割斷韁繩,搶了三匹馬,來不及將寧承輕送到馬上,便仍舊摟著他共乘一騎,打馬狂奔。後面眾人原本徒步追趕,忽見三人奪馬而去,再想回頭找馬已來不及了。
蕭盡與段雲山一路狂奔,不到片刻已跑到鎮外,在大道上疾馳而過,雖然身後已不見來人,但不敢就此停下,兩人誰也不說話,從白天直奔到日落,兩匹馬兒累得口吐白沫再也跑不動了方才止步。
寧承輕坐在蕭盡身前,只覺他靠著自己的身子越來越重,馬兒停下時,他竟斜斜往一側倒了下去。寧承輕伸手一拽,只拽住他半片衣袖,段雲山眼疾手快,跳下馬來將蕭盡接住。
寧承輕道:&ldquo他傷得不輕,你將他扶到那邊樹下去。&rdquo
段雲山依言抱了蕭盡到樹邊,寧承輕揭開他衣物,見肩膀上一個碗大傷口,一劍穿透,血肉模糊。劍傷原沒這麼大,但蕭盡受傷後無暇料理包紮,急著尋找段雲山和寧承輕下落,整日在外餐風露宿,傷口已漸漸糜爛生膿,越來越大,最深處已可見骨。
寧承輕皺起眉,輕輕拍他臉頰讓他清醒,問道:&ldquo你這麼作踐自己,是活得不耐煩了嗎?&rdquo蕭盡迷迷糊糊道:&ldquo你是誰?為什麼打我?&rdquo
寧承輕摸他額頭只覺燙手,說道:&ldquo你要死了,我是閻王老爺。&rdquo蕭盡睜眼瞧著他,看了一會兒道:&ldquo你是閻王老爺?閻王老爺原來是&hellip&hellip是這樣的小白臉,戲文里,都演錯了&hellip&hellip演錯了。&rdquo
寧承輕又好氣又好笑,問段雲山要過青淵寶刀,拿火折燒燙了,撕了自己身上衣衫將他嘴堵住道:&ldquo師兄,你幫忙按著他,別讓他亂動。&rdquo段雲山道:&ldquo我點了他穴道吧。&rdquo
寧承輕道:&ldquo那不成,他氣血太弱,點住穴道只怕有害。&rdquo段雲山&ldquo嗯&rdquo了一聲,過去將蕭盡雙手按住。蕭盡嘴裡塞著布團,雙手又不能動彈,寧承輕坐在他身上,見他雙眼迷離,萬分不解地望著自己,心中微微一動,手中愈發小心翼翼,將他傷口四周腐肉剜去。
蕭盡猛然吃痛,立刻掙扎。段雲山用盡力氣將他按牢,見他如此痛苦也是心有不忍。寧承輕卻冷靜異常,雙手毫不顫抖,很快便將傷口料理乾淨。
他道:&ldquo我去附近采些藥草,師兄你找乾淨的布條和水來。&rdquo段雲山答應了,也不敢走遠,在一旁小溪中取了水,又從柳廷等人的衣物中挑了乾淨的撕開。
寧承輕去了小半時辰,回來時滿身泥濘,捧了十幾株藥草。他將草藥嚼碎敷在蕭盡傷口上,再用布條裹住,對段雲山道:&ldquo得設法找個安全之處安頓下來讓他養傷,再過不多時,燒得更加兇險了。&rdquo段雲山道:&ldquo咱們去前面找找有沒有人家。&rdquo寧承輕道:&ldquo見了人又要留下蹤跡。&rdquo段雲山道:&ldquo那就等夜深了我去農戶家裡借些東西,給他們留點銀兩就是了。&rdquo
寧承輕點頭道:&ldquo只好如此了。&rdquo
蕭盡敷了藥後略有些清醒,聽說要走便想自己騎馬。段雲山怕他摔了,將他安置在自己身前,寧承輕另騎一匹繼續趕路。
天黑時分,三人看到前方有幾畝農田幾間茅舍,寧承輕勒住馬,段雲山等茅屋滅了燈便摸去裡面偷拿了些鍋碗、布巾和被褥,有一戶人家裡還有沒煎的藥包,他略一聞聞,大約也是蠶沙、陳皮、柴胡之類清熱的藥材,於是留下銀兩,將藥塞在懷裡一起帶回。
寧承輕得了一應器物,便催段雲山往深山密林里尋找可以棲身的山洞。此處深林近山,洞穴倒不難找。段雲山將蕭盡安頓在山洞裡,支了個小鍋生火燒水,再將那包藥煎了。他怕煙氣引人留意,煎完藥便將火撲滅。寧承輕摸摸蕭盡額頭,果然燒得滾燙,猶如摸到一塊燒紅的木炭,想是傷口化膿之故。他想,這外傷被他糟蹋得如此,幾日間竟然沒事,忍到此刻才發作,可轉念一想卻又明白,蕭盡這是時時刻刻擔著一顆心,直到方才三人一起逃脫才算放下,一身的內外傷和體內淤積的病便全倒了下來。
他輕輕摸著蕭盡的臉頰,炭火光照下只見他容顏憔悴,蒼白的臉又燒得發紅,睡著也極不安穩,便道:&ldquo師兄,我再去找找藥草,他燒得厲害,只怕這場病不輕,三五天裡不能好轉。&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