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陛下,可否容老身看看玉佩?」
李昭寧看了眼跪著的兩人,帶著一絲希望點了頭。
陳氏翻轉著看了看,將玉佩輕輕舉起,對著陽光,便看見玉佩頂端被細細繩結遮擋住的一個極小的字。
她指尖緩緩摩挲著那處刻字,老淚縱橫,哽咽不語。
半晌,她才捏著玉佩,走到柳鶯鶯面前,微微俯身,嗓音沙啞而顫抖:
「這真是你母親的玉佩?」
柳鶯鶯擦了擦眼角的淚,答道:「是。」
「你母親叫什麼名字?」
柳鶯鶯道:「母親自從被父親救回來就是失憶的,因感恩父親的照顧,才嫁給了他。」
陳氏梗著嗓子,手輕輕放在柳鶯鶯肩上:「在哪裡救回來的?」
「東海邊的漁村。」
「你母親是不是喜食酸辣,不愛吃甜?」陳氏目光閃閃,眼中怒意早已消失無蹤,而是慢慢泛上慈愛。
柳鶯鶯並未注意到陳氏神情變化,只是錯愕道:「您怎麼知道……我母親只要吃多了甜食,便會渾身起風疹,無論冬夏,都要癢上十天半月。」
陳氏閉上眼,擦了擦臉上的淚,扶住柳鶯鶯手肘:「你起來吧。」
待柳鶯鶯站穩,她才慈愛一笑:「你母親是我當年閨中的蜜友,她遠嫁和親,卻在接親當日被悔婚,我們都以為她被殺了,沒想到……竟被你父親救下,還有一顆滄海遺珠。」
柳鶯鶯不可置信地望著陳氏,陳氏展顏一笑,將玉佩遞給她:「玉佩上,結繩處的小字是一個『閆』字,這是你母親的姓,她叫閆婉清,是先帝舊時刑部尚書閆文家的長女。」
柳鶯鶯驚問:「那是……我的外祖父?」
陳氏點點頭,眼中落寞一閃而過:「陳崔掌權的第一年,為了斂財,把閆文抄家流放了,只知道去了西南,具體何處也不知……」
柳鶯鶯眼中的希望暗淡下去。
好不容易以為有了家世和依靠,卻又如風而逝,雁過無痕。
柳鶯鶯拿著玉佩,躬身揖禮道:「多謝伯母告知身世。」
李昭寧暗暗嘆氣,正惋惜間,卻聽見陳氏的聲音:「剛才不是要叫我母親嗎,怎麼突然就改口了?」
誒?
李昭寧抬頭望向陳氏,發現她目光慈愛憐惜,淺笑著拉起柳鶯鶯的手。
柳鶯鶯被這觸碰激的渾身一顫,眸中慌亂驚恐:「不敢……」
陳氏道:「那是要我三媒六聘,進了我家門,才肯改口了?」
啥?
李昭寧驚得嘴唇微張,柳鶯鶯更是瞪大了雙眼,像只受驚愣在當場的傻狍子。
白居簡眼中充滿興奮和驚喜:「母親……這是同意了?」
陳氏展顏一笑:「閆婉清性子沉穩,博學多才,她教出來的女兒,我還是看得上的。」
白居簡高興得唰地一下站起來,握住柳鶯鶯的雙手,激動得說不出話,只是與她十指相扣,無語淚流。
陳氏又向著李昭寧俯身一拜:「妾失禮了,望陛下恕罪。」
李昭寧歪頭笑道:「夫人家有喜事,朕哪有責罰之理?快回家準備吧。」
陳氏帶著那兩人回去後,王婉與李昭寧閒聊兩句也告辭了。
天色已晚,落日熔金,天幕下,會場寂靜空曠,只有風無聲拂過。
李昭寧突然想起那個浪蕩的柳盈盈,看了一圈,發現人也不在了,只有裴硯還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便走到他桌前,問道:
「你帶來的人呢?」
裴硯頭都沒抬:「太吵,讓人帶走了。」
李昭寧想起自己抄錯的名字,抱歉地扯起唇角:「雖然找錯了人,但……辛苦你了。」
裴硯淡淡一笑,並不說話,好看的眉眼微微蹙在額間,恍若明珠蒙上一層細碎的灰塵。
李昭寧直覺上,感覺他在生氣。
但他任何時候都是這樣淡淡的,幾乎沒有展露過濃烈情緒,李昭寧捏捏自己的手指,告訴自己不要多想,便道:
「宴飲結束了,我……送送你?」
裴硯道了聲「好」,站起身,簡單撣了撣衣袖,便沿著迴廊緩緩地走。
李昭寧在後面靜靜地跟著,本想跟他說點話,卻又不知道說什麼。
她與裴硯之間,非敵非友,卻亦敵亦友,任何多的話,都可能會讓他們之間微妙的關係崩解。
姚州還未收復,她的書肆也還沒掙夠錢,她不能輕舉妄動。
更何況,還有那等著她開科舉的泱泱學子。
轉眼便到了太極門,臨近晚飯時分,門內外沒幾個侍衛,李昭寧與裴硯一前一後,身影隱沒在高大城樓的陰影中。
裴硯突然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