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硯仍舊坐在一樓的角落裡,看著下樓的夥計手裡的餐盤,緩緩皺起了眉頭。
一滴雨劃破暗沉的天色,落在街道上,裹著灰塵蹦跳幾下,啪地一聲摔成了碎泥。
兩顆,十顆,無數雨滴淅淅瀝瀝落下,潤物無聲。
夥計端著餐盤走到裴硯桌前,看了看他身後窗外的天色,搖頭嘆氣,喃喃道:
「下雨了?唉……學子們淋了雨,怕是得風寒的會更多咯……」
裴硯眉毛一挑:「風寒?」
夥計收回腦袋,舉了舉手中的盤子,沖裴硯禮貌一笑:
「是啊,剛才給樓上應考的小郎君送飯,他得了風寒,胃口不佳,這葷菜動也沒動,倒是可惜了這吏部為他們準備的好菜了。」
說罷,夥計便轉身去了後廚。
裴硯看了看窗外密集的雨霧,站起身,走近細密的雨簾里。
李昭寧聽見窗外滴滴答答的水聲,支起窗戶,才看見外面下雨——
等等。
那不是裴硯嗎?
他身上淺紫色的圓領袍已經被雨水浸濕成了深紫色,幞頭的束帶也濕噠噠地搭在肩頭,而他卻好似渾然不覺一般,目光淡漠,緩緩地走著。
李昭寧皺了皺眉。
她早聞裴硯淡漠孤傲,但裴硯在她面前一直都是個狡猾的老狐狸做派,所以李昭寧早就將傳言遠遠地拋在了腦後。但今日看他在雨中行走的樣子,忽然有些山林隱士的高潔樣子了。
只是,這麼淋雨,他不冷嗎?
春風裹挾著雨水鑽進窗子,打濕了窗沿的書,也將李昭寧身上的潮熱吹散了幾分,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阿嚏!
李昭寧趕緊關上窗戶。
窗下的裴硯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抬頭看時,只看到木窗撞在窗沿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響。
天黑以後,夥計送來了薑湯,李昭寧閉著眼睛喝完,把自己裹在被子裡發汗,一邊強迫自己睡覺,一邊祈禱著明天早上,病能稍微好些。
哪知她剛躺下,就聽見一陣輕輕的敲門聲,與夥計大力拍門的聲音不同,似乎門外的人有意收著手上的力氣,不想驚擾到她。
李昭寧沒有出聲,謹慎地從門縫往外看了看,卻發現空無一人。
難道是……有埋伏?
她在黑暗裡等了一會,確信門外沒有人的呼吸聲,才敢把門悄悄地拉開一條縫,卻發現門外的地上,躺著一把新傘、一個毛氈坐墊、一個小紙包。
李昭寧探出頭看了看,客棧的過道寂靜,只有樓下微弱的燭光搖曳。
——看來,安全。
她將東西都收進屋裡,打開小紙包,發現是幾顆圓圓的、黑乎乎的丸子,包丸子的紙上,寫了對應的症狀和吃的數量——
這是風寒藥。
客棧的服務這麼周到?
李昭寧不禁心頭一暖。
她吃了藥,爬上床睡了。
樓下,裴硯仍舊坐在空蕩蕩的大堂角落裡,借著燭火的微光,看到那扇門開了又關了,而他放在門口的東西的影子也消失不見。
裴硯這才放下心,站起來往門外走去,卻突然頓住腳步,望著淅淅瀝瀝的雨霧,怔然不動。
……忘了給自己也買一把傘了。
*
第二天,李昭寧起床後,雖然還有些虛弱,但沒有再發燒了。她喜滋滋地給了夥計一些銅板作為賞銀,便撐著傘大步往考場走去。
身後的夥計眼中充滿了茫然的驚喜,衝著李昭寧大聲喊:「小郎君明年再來哦!」
掌柜一個腦瓜崩彈在夥計的後腦勺:「什麼明年再來,這不是說他今年中不了舉嗎?連句吉利話都不會說!」
夥計揉揉後腦,吐了吐舌頭,嘿嘿一笑。
答題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李昭寧考完出來,天幕經現出幾層深深淺淺的墨色。
她穿過貢院重重的大門,正往鬧市走,卻發現身後好像有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李昭寧故意放慢腳步,在一處小攤上駐足片刻,那兩人就在街上談笑風生;她緊趕慢趕穿過街巷,那兩人便一言不發地盯著她緊緊地跟著,維持著既不會被她甩掉、也不會輕易被她發現的距離。&="&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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