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翻書、聊天、飲茶的眾人紛紛側目,有個年紀稍大的男人嘿嘿一笑:「小郎君,這香囊可不是尋常之物,撿到了,就要負……」
話沒說完,他身旁的婦人輕聲嗔道:「什麼負責不負責的,一個香囊而已,胡亂揣測什麼?!」
男人一愣,隨即哈哈大笑:「確實確實,娘子說的是,今時不同往日……」
「是啊,男女之間無需時刻謹慎小心,女子清譽不再只與婚嫁有關了!」
手執荷包的少年郎面上的羞澀也漸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坦蕩和誠懇,他笑著揚了揚手中的東西,而不一會兒,便有一位錦衣翠冠的少女前來,取了荷包道了謝,而她轉身後——
人群如常,既無議論,也無流言。
「你們有沒有覺得,如今這無拘無束卻儼然有序的風氣,與幾年前的橫空出世的新政有過之而無不及?」
「是啊,這樣的日子多好,男女之間沒有許多約束和防線,大家都是自由而快樂的……」
「推行新政的那位,我記得從小就是個神童,少年宰相,頗受先帝信重的……」
「裴硯!」
幾人之間倏然一靜,目光流轉幾番,隨即哈哈大笑,舉杯暢飲。
書肆的一樓二樓燈火如晝,而三樓那個單獨的小房間裡,卻更是觥籌交錯,笑語聲聲。
不同於外面的千金龍腦、富麗堂皇,小小的房間中僅在周圍放置了數個燭盞,微風拂過,火光輕顫。
而桌面上的菜色也不像尋常酒宴一般玉盤珍饈、銀壺翠盞,而是白瓷素碟,盛著普通的生煎麻腐、秋菹肉末等樸素的小菜,除了每人面前的槐葉冷淘面外,桌上最貴的,就只有那壇沾著新鮮泥土的酒了。
小小的圓桌被五個人圍坐,本各自沉默著,而隨著吱呀的開門聲,大家紛紛望向站在門口的錦衣女子——
段月一襲水綠色的齊胸長裙,白色的系帶高高地系在胸前,一頭烏黑的長髮不再藏在幞頭中,而是高高地挽成一個圓髻攏在腦後,耳畔簪著一簇粉紫色的重瓣海棠,端莊清麗、富麗風華。
比起之前嚴肅整齊的男子裝扮,多了幾分媚態和風韻,也更顯親切寬和。
李昭寧笑意盈盈地迎上前,托住段月的手肘:「我就說嘛,你穿裙子一定好看。」
段月被李昭寧扶著坐下,眸中水光瀲灩,胸口竟有些酸澀的感慨:「我以為這輩子都不能再穿女裝了,做夢都沒有想到,還有穿回裙子的一天……」
李昭寧挑眉:「上天給你個女子身份,不是拿來藏著掖著的。」
「你想穿成什麼樣,男裝女裝,褲子還是裙子,以後都不會有限制——」
「不管是今日,還是明日,還是以後的每一天,都是如此。」
段月點點頭,目光感激,笑得暖融融的:「陛下如今的風範,跟幾年前先帝新政時的裴相,頗有些相像。」
她說完,看看李昭寧,又看看一旁坐在李昭寧身邊的裴硯。
裴硯亦是一笑,微微歪了歪頭:「是嗎?」他轉頭看向李昭寧,面上笑意不改,「能與陛下相像,微臣……不勝榮幸。」
李昭寧雖然未親歷那場聲勢浩大的改革,但也對其略有耳聞,當年裴硯推行新政,用人無論男女,賢能者得之,致使朝中女官在一年之內翻了三倍,且都是機敏果斷、雷厲風行之輩,比起男子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當年的女子也幾乎不受約束和禁錮,郊遊採風、仕途經商,皆無限制,且做出成績者眾,隱隱有撐起半片天空之勢。
當年風貌已經被陳崔毀傷得幾乎了無痕跡,李昭寧知道,自己不過撬動了冰山一角,能做的事還有很多很多。
她敏銳地感受到了裴硯話中的揶揄,輕哼一聲不理他,舉起筷子給段月布菜:「今日的菜都是我做的,雖然不似你府里的精緻,但也有些別樣的風味——你嘗嘗?」
她微微歪著頭,瞧著段月,眉眼彎彎。
段月的目光掃過桌上的盤盞,舉起酒杯,深吸一口氣,向著大家笑道:「我來遲了,自罰一杯。」
李昭寧卻突然伸手攔住了段月:「朕免了你的罪,這杯酒,」
她笑著看向大家:「敬同路人。」
眾人一愣,隨即展顏一笑,也都笑著舉起酒盞,一飲而盡。
一杯酒下肚,大家也都開始熱熱鬧鬧地聊起了天,從故年舊政到今朝百態,從詩詞文賦到行酒辭令,杯盤碗盞、笑語歡聲皆響成一片,和樂融融。&="&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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