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話就說。」裴硯淡淡道。
琢玉看了看裴硯,想了一會,還是嘆口氣道:「郎君不怕睿王假意救災,實則逼宮嗎?」
裴硯筆尖一頓,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輕嗤一聲,繼而語氣變得溫軟:「不會,且不說睿王絕不會殺她,就連這救災的兵,也多半是李昭寧問睿王要來的。」
琢玉一愣,對裴硯直呼帝王姓名有些意外和惶恐,但看到裴硯神色如常,又悄悄地放下心。
看來自家郎君跟陛下是真的關係好。
念及此,琢玉神色也有所緩和,笑問:「奴愚鈍……此話怎講?」
裴硯抬起頭瞥了琢玉一眼,將筆擱在筆架上,往後靠了靠,端起那碗藥湯喝了一口,苦得令他眉頭又緊緊地蹙起,深吸一口氣才淡淡開口:「陛下或許會對睿王動手,但睿王一定不會對她動手。」
睿王早在十年前就籌謀布局將李昭寧作為大位的替補人選,才會願意將手裡的封地分給她,讓她試錯、鍛鍊,也是略作考驗,看她能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君主。所幸十年過去,姚州萬廢皆興,百姓安居樂業,李昭寧的政治家風範在姚州政績中一覽無餘。
她看得透,拿得定,說得出,辦得來,是有才幹者,遠比先帝強上百倍不止。
睿王瞧中李昭寧,比裴硯籌謀她繼位要早很多年,而裴硯之所以能夠成功說服陳崔選擇李昭寧回來繼位,很難說睿王沒有在暗中推動一分。
「睿王對陛下一直都親如母女,」裴硯竟是微微彎起了唇角,目光也變得悠長空靈,「一如既往。」
她的童年過得辛苦,又被父母厭棄,如今能得一寬容慈愛的長輩如此偏愛,他為她高興。
琢玉這才點點頭:「原來如此……」話沒說完,又忽然想起什麼,「那睿王為何來長安時那樣來勢洶洶,以致於讓眾人都以為她是來逼陛下退位的?」
裴硯淡淡道:「睿王是被陳崔叫回來的,不劍拔弩張一些,如何騙取陳崔信任?」
「反倒是她一回來,立刻就將陛下身邊的眼線甚至她宮中的守衛都換了個乾淨,名為監視,實為保護。」
「陛下一直對睿王的親情牴觸得很,」裴硯眨眨眼,淡淡地笑起來,「此番願意去求睿王幫忙,想必是終於想通了。」
琢玉點頭如搗蒜:「想不到睿王竟是如此護著侄女……」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瞪大眼睛盯著裴硯感嘆道:「早聞陛下與阿郎關係甚篤,但奴竟不知阿郎竟對陛下了解至此,真是君臣情深啊……」
說罷,他還裝模作樣地捋了捋並不存在的鬍鬚。
「……」
裴硯皺眉將那一大碗漆黑苦澀的藥汁喝了個乾淨,將碗放在了桌邊:「端走吧。」
琢玉抿唇憋笑,端著碗趕緊閃人。
隨著房門關上的一聲輕響,房間內就只剩下裴硯一個人,那雙眸子也在光線驟暗的一瞬間變得森冷而淡漠。
他執筆思忖片刻,落墨的瞬間,卻是輕輕地笑了起來。
「殺雞焉用牛刀……」他輕嘆,「一萬大軍傾巢出動,這哪是賑災,分明是……」
風吹起裴硯肩頭的長髮,也將他未盡的話語吹散在穿窗而過的光束里。
*
「陛下。」
延英殿內,一素衣青帶、不飾釵環的女子緩緩上前屈膝跪地,對著堂上人緩緩一拜。
她面頰如衣襟般蒼白,嘴唇也如枯木般呈現出淡淡的褐色,低垂著頭,神情肅穆而愧疚。
「不是讓你在家養病?怎麼現在就來了?」李昭寧放下手中案卷,站起來緩緩走到段月身邊,托著她的手肘親自將她扶了起來,「在江水裡凍了一個時辰,沒發燒?」
眼看著她的手就要向自己的額頭探去,段月趕緊握住了她的手腕,搖搖頭勉強笑道:「不礙事。」
段月退開一步,躬身拱手:「漕渠江水決堤,沿岸百姓受災,臣來請罪。」
李昭寧被她的抗拒弄得愣了愣,聽到她的話,又噗哧一笑:「怎麼,是你倒下去的洪水?」
段月眼神一懵,盯了李昭寧半晌,苦笑道:「是臣該早些著人勘探,沿岸也該多設幾處觀測的角樓……」&="&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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