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途的馬車緩緩開動,謝靜姝趴在窗邊,刻意跟謝檀弈拉開一段距離。
夕陽的柔光照亮少女半張臉,飽滿面頰上的絨毛也變得透明,活像顆掛在樹枝上,新鮮多汁的水蜜桃。
謝檀弈坐在馬車內陰影處,看著她。
但也僅僅只是,看著她。
手裡搓捻著檀木佛珠,他克制地闔眼冥想。
必齊之姜?
不!是必齊之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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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幾日,謝靜姝都在思忖那天陸昭對她說得話。
刺客,年輕,跟她差不多高。
難道說劉乙是出來頂罪的?如果不是劉乙,那麼齊王就是被冤枉的。真正的刺客究竟是誰?
輾轉反側,徹夜難眠。終於,在風散烏雲,露出一輪圓月時,她終於想起了那張,被遺忘在角落裡的臉。
如果她的想法成立,那麼真正在背後運籌帷幄的是……
渾身一陣惡寒,她搓著雙臂,不得不叫翠禾將地龍燒得更熱些。
翌日,謝靜姝長驅直入太子內率府,找到魏三七。
少年看上去身體狀況不太好,面頰蒼白,嘴唇也毫無血色,像是才遭受重創過不久。
謝靜姝站直圍著少年轉了一圈,他像棵小樹似的長得飛快,許久不見,已經比她要稍微冒點頭了。
魏三七僵直地站著,看上去有些靦腆。公主靠得太近,他幾乎能聞到公主身上特殊的香氣。
花香,還有一絲似有若無的檀香。
他不知公主來找他所為何事,也不敢開口詢問,但只要公主能來,他就已經很開心。
莫大的幸福如洪水般湧來,他泡在水裡,一時不知所措。嘴裡也像是灌滿了水,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但只要能站在公主身側,那日日夜夜的念想便能得到滿足。
「皇兄說你受傷了,我想來看看你。」謝靜姝終於開口。
「其實、傷、傷得不重,謝謝公主能來。」
「我能不能看看你的傷口?」
魏三七受寵若驚,猛然抬頭,小狗一樣晶亮的眼睛滿是壓抑不住的欣喜,「公主是在,關心我嗎?」
謝靜姝疑惑地眨眨眼,對他這般激烈的反應感到十分不解。他是怎麼從,她要看傷口等同於她在關心他的?
就像人類自我感動,為了彰顯自己有愛心而投餵路邊流浪的棄犬,棄犬卻覺得自己遇到了神明。
謝靜姝覺得解釋起來麻煩,索性就承認了,「你畢竟是我帶進內率府的人,多關照一些也是正常。」
她發現魏三七好像不太會隱藏自己的情緒,如今雀躍得幾乎要飛上天的神情就擺在臉上。
思索半晌,魏三七又按著胳膊上的傷口,為難道:「傷口很深,會嚇到公主的。」
「我不怕。」
謝靜姝最不喜歡磨磨唧唧,直接上手解開魏三七綁在手腕上縛袖的布帶,將衣袖往上一推,果然是一道觸目驚心的疤。
魏三七出奇地聽話,被她捉住手腕後就再也沒動彈過。扎眼的緋紅從脖頸一隻蔓延到耳根。
但謝靜姝並沒有注意到那些,只是看著疤顫聲問:「皇兄是不是讓你去刺殺突厥王子了?然後再嫁禍給陸懷彰是不是?你在他胳膊上也砍了一道口子。他傷你傷到哪兒了?」
傷在後背,很疼,差點把他腰都斬斷了。
魏三七正想開口說,可突然反應過來,公主這麼問,定是先前不知道刺殺之事。
他用另一隻手捂住嘴巴,水汪汪的眼睛無辜地望向謝靜姝,用力搖頭,表明自己什麼也不會說。
欲蓋彌彰。
「謝謝你,我明白了……」謝靜姝鬆開他轉身往屋外走。
「公主!」魏三七急切地喚道。
「怎麼,還有事?」
魏三七搖搖頭。他只是看見公主失魂落魄的樣子很難受。
見謝靜姝轉身又要走,他思忖半晌,一口氣把心裡話都說了出來。
「公主,您不要難過,也不必擔心。那件事,我真的辦得很好。每一處地方都做乾淨了,不會有人發現端倪。所以,希望您不要,生我的……氣……」
謝靜姝倒是被這人奇特的腦回路逗笑了,「沒生你氣,好好養傷。待會兒我差人送些東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