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被熱醒的,屋裡地龍燒得正旺,反反覆覆的腳步聲在耳邊迴蕩。
只聽青年帝王壓著怒氣低語,「怎麼還沒醒?」
然後她又聽到齊刷刷的跪地聲。
「陛下息怒,請再耐心等候些許時日,娘娘低燒已退,只是輕染風寒,腹中胎兒也無恙,服藥後脈象既已好轉,按理來說應該很快就會甦醒。」
聽到「腹中胎兒無恙」,謝靜姝有些失望,怪皇兄和母后把她身子骨養得太好,怎麼折騰都死不了。
謝檀弈沒發話,俯首跪地的太醫便不敢抬頭,殿內一片死寂,壓得人喘不過氣。
不能再裝睡了。
謝靜姝緩緩睜眼,「你們都下去吧,辛苦了。」
眾太醫如獲大赦,逃命似的退下了,偌大的屋內只剩兄妹二人。
她翻了個身,背對著謝檀弈,然後上拉被子,將整個人蒙進去。
「你也出去,我想一個人……」
不等把話說完,被子就被掀開,她也被謝檀弈拉起來。
「喝藥。」謝檀弈將一勺苦藥餵到她唇邊。
氣味還是一如既往地難聞,她皺緊眉頭別開臉,用強烈的行動表明——不喝。
「在等我灌你嗎?」謝檀弈冷冷道。
她不答,緩緩閉眼,當做沒聽見。
然而片刻過後,下顎就被一股強力扳回,雙齒被瓷碗撬開,苦藥便順著喉嚨咕嚕嚕地溜進喉嚨。
她溫柔的哥哥其實一點都不溫柔,任憑她如何嗚咽哭訴,謝檀弈都不肯手下留情一分。
謝靜姝平生最討厭的事情便是喝藥,一碗藥強行灌入胃,整個喉嚨都在發苦。她控制不住地乾嘔,然後胃中一絞,竟真的將方才喝下的藥全吐了出來,把青年帝王一身錦衣弄得污穢不堪。
她用力咳嗽,紅著眼抬頭瞪向始作俑者,「你滿意了?」
可當她醒來後第一次正面看清謝檀弈的臉時,便再也吼不出任何詰問的話語。
謝檀弈的狀態甚至比她想像中還要差得多。
眼下青黑,面容消瘦,眼白血絲遍布。這是三天三夜沒合眼麼?因為在寸步不離地照看她?
她討厭看到皇兄這副落魄模樣,她的哥哥難道不該是睥睨天下的帝王嗎?那謫仙般的玉菩薩竟失魂落魄得像是個失去母親的孩子。
謝檀弈在生氣,而且是非常生氣,因為她泡冰池的事情。這次似乎是鐵了心想給她個教訓,卻在看到妹妹噙著淚珠的雙眸時一敗塗地,竟一時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二人的對峙最終以謝檀弈的退步結束。
青年取出錦帕輕輕拭去少女唇角的藥漬又往她嘴裡塞入一顆金絲蜜棗。
淡淡的甜從舌尖漫開,將苦味完全覆蓋。以前她抗拒喝藥時皇兄也總是這樣餵給她能甜到心裡的蜜餞。
「你想自尋短見,皇兄跟你說過什麼,忘了?」青年克制著瀕臨爆發的情緒,似乎還想做回那個循序善誘的好哥哥。
「不是自尋短見,」謝靜姝冷聲道:「你都沒死,我怎麼捨得死。」
「那你就是想殺死它。」謝檀弈伸手蓋在她的小腹上。
謝靜姝默然。
「為什麼要殺死我的孩子?」青年眸光閃動,指尖在小腹上輕輕摩挲著,「它也是你的孩子。」
「孩子?你覺得這是孩子?」謝靜姝忽的開始大笑,用幾近癲狂的語氣說,「你是我皇兄,我們交合會生出一個長著豬尾巴的怪物,它會是個畸形醜陋的怪物!」
「瑛瑛,你知道,我們沒有血緣關係。所以,它會是一個健康的孩子。」
青年就這樣平靜冷酷地說出了眾所周知的秘密,可少女渙散的瞳孔卻讓她看上去像是才知道一樣。
「你為什麼不能是我的親皇兄?」宛若多年建造起的信仰高樓轟然坍塌,謝靜姝失魂落魄地質問:「如果你是我的親皇兄,難道也會踏出這一步?」
謝檀弈臉色一沉,「不要告訴皇兄你還想著陸昭,我給過陸家機會,他們自己看不清局勢,沒把握住。舉家謀反時,可曾想過作為新婦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