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和對方分離再見時,他也是這樣想的。
並不是面貌的變化,畢竟都已經長大了,哪還會像少年向成年一樣有著許多成長空間。
但雖說長相沒什麼變化,眼睛鼻子嘴都是那樣,但就是給人的感覺變了不少。
初次見面,十六歲,稚嫩和倔強,還有那種嚮往自由的風吹野草感。
再次見面,十九歲,成熟了不少,至少不像小屁孩,也開朗了,笑起來讓人覺得心軟,像能開花的植物了。
而現在,有種夾在風雪中奔走的滄桑,渾身冰透,肩頭盛著雪,內里被融化打濕,被吹得瑟瑟的禿樹。
他又想起來聞述總在他面前說些亂七八糟的話,沒說幾句,又住嘴了。
之前以為對方在逗樂子,現在想想,大概的確沒這個膽。
表面裝得威風,騷話連篇,內里還是那個從野草長成禿樹的聞述。
白鵠覺得太抱歉了。
他看著對方皮膚那些紋路,沉默無言。
有些東西施加在他身上,他會毫不在意,甚至奉以嘲笑。
唯獨聞述。
他們做著高危工作,受傷是不可避免的,別說729這副昂貴的身軀有受損了,就是他那個死技術宅的哥受傷也是理所當然的。
白鵠生不出太多心思去難過這個難過哪個。
他連自己受傷也不會太在乎,偶爾也許會說些什麼「士可殺臉蛋不可辱」之類的胡話,但實際上也沒多關心,保命要緊,畢竟人活下去,就什麼都能復原。
唯獨聞述。
他見不得對方受傷,也並非見不得這種霸道言論,畢竟這種環境下,人只要沒死就都算bking,哪來的閒心去上演什麼霸總的戲碼。
他只是會無比的操心,心想小聞你就不能再小心一點嗎,又反思自己怎麼也不多注意注意對方,然後視線總往那個傷口看,心情難免受到印象,不美妙的心情也使得他對那群害人的鬼無比暴躁,最終替對方報復過後還會臭屁得像個開屏的孔雀一樣邀功。
可是,對方現在的傷口,並沒有得到他的操心,甚至還沒有讓他報復回去對方就已經解決了。
好像在這分離的許多時間裡,對方也是如此一般,獨自前行獨自處理,沒有人再給對方操心了。
許多任務者都是如此,在還沒有建成地鐵前,甚至也不會有現在一同落腳在中轉站討論著自身所遇到的危機,都是孤零零一個人赤條條來去。
白鵠幸運一點,有000到011陪著,不至於太過孤單,所以也在這種生活養成了一個十分健康的性子。
此前,他一直沒對孤零零的任務者生活有任何異議,就算從000開始,同伴一個個死去,他也做好了迎接孤單的未來的打算。
大概是他有恃無恐覺得還有729,又大概是他真的不對此生活有何異議,選擇順應自然。
而011則是選擇了逆天而行,建了一個「大家園」。
未必有許多人認為那是一個家園,但人們確實在此落腳了,也抱團了。
白鵠到了現在也沒認同011的做法,但他理解了。
他看著無知無覺的聞述,看著那些沿著皮膚紋路攀岩的皺紋,想像著聞述是如何一個人獨自生存的,就理解了011。
所有任務者都算是一個救世主,白鵠也是。
白鵠是一個尊重生命的救世主,同時也會熱心地幫助許多人,甚至救助許多人,但他的確缺乏了許多同理心。
那些未被他在意的、關於人類情感方面的問題,他從來就嗤之以鼻。
他不缺乏對失去生命的人的同情,包括是因生命的消失而失去朋友、親人的人,但他確實不會去考慮那些人類生活也必需的情感物質。
他總是覺得有了生命就夠了,卻忘了人類不只是為了生存,還有生活。
人類的成長是通過各種事情疊加在一起的,並非成年了就脫離了成長這個詞。
在人和人之間的碰撞,產生出許多火花,在這些火光之間,也許偶然間就點燃了導火線,咻地一下,在腦子炸開,一瞬間的領悟,把那些忽略的、錯失的,通通連接在一起,炸成了五彩斑斕的煙火。而後硝煙褪-去,成長的花才綻開。
白鵠再次因為聞述,而反思到了什麼,成長了些什麼,他感受著一些後知後覺的情感衝擊,喉嚨有些嗆,無法用力過猛,以至於聲音輕柔,對那個裝睡的人說:「抱歉。」
「……」
「以及好久不見。」
第一次相遇和第二次重逢的首次對話,在第三次真正意義上的重逢時,一併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