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桐緩緩搖頭,嗓音雲淡風輕:
「朕的軍隊跋涉千里才到此地,與安昌王休養多日不同,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白日裡雖然看上去優勢在我們這方,但若是再戰一刻鐘,疲勢便會逐漸凸顯。安昌王再堅持個一會兒,就會獲得轉敗為勝的機會。」
「朕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謝桐用樹枝架起火堆,語氣里略有幾分譏嘲:「朕要讓他在出其不意的攻勢下節節敗退,又因朕的突然撤軍惶恐無措。說不定會狗急跳牆,想出些歪招來,更易對付。」
曲遷望見謝桐黑眸中冷淡而銳利的光芒,不由自主被吸引,心神紛亂下,一時間竟忘了言語。
所幸謝桐並沒有注意到他的失神,目光只是落在面前的火堆上。
兩人間沉寂了片刻,曲遷才反應過來,下意識道:「那聖上不是因為戰事,又是因為什麼而煩心?」
謝桐不答,反而問了他一個問題:「你的家人都在城內,現下我們就在城外,卻無法進去相見,你心情如何?」
曲遷沉默半晌,低聲說:「心焦如焚。」
謝桐垂下眼,語氣極輕:「朕只會比你更加煎熬。」
曲遷聽了,擱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覺蜷縮了一下,忍不住問:「是……因為太傅大人嗎?」
謝桐沒有說話,但曲遷已經明白了。
「太傅大人吉人天相,必會平安的。」曲遷遲疑了許久,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草民曾聽朝中傳言聖上與聞太傅不合,雖已知是謠傳,但也沒想到……」
「……聖上已將聞太傅視為親密的家人。」他說。
謝桐撥弄火堆的動作猛地一頓。
——家人?
他怎麼可能將聞端視為自己的家人?若論起血緣親疏,隔著護城河的那個反賊,才是謝桐真正的兄長。
謝桐心跳得有幾分快,狀似不在意般道:「你怎會這樣想?太傅與朕,不過是相熟的君臣而已。朕會擔憂他,自然也是有道理的。」
曲遷擰起眉心,他性格率真,向來有話直說,於是又出聲:
「草民聽聖上方才將太傅與草民的家人相提並論,故而才如此問。只是,聖上鬱鬱寡歡已有數日,若非真正關心,怎會如此影響心緒?」
謝桐怔了怔。
但……聞端不是他的家人啊。
假若真如曲遷所說的這般關心,他又並不將聞端當成家人,那究竟是當成什麼呢?
謝桐張了張口,還沒能說話,眼角餘光突然瞥見不遠處有兩個人影朝他奔過來。
一個瞧著眼熟,似是聞府中人;另一個,則是他派去河邊巡視,隨時傳達新消息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