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循聽蕭窈自言自語許久,明白她為何會獨自坐在此處,一時卻也只能嘆道:「你該回去了。」
「可我鞋襪濕了,不想走動。」蕭窈偏過頭看他,「你背我好不好?
」
她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目光也不夠清明,興許是醉了。
有些人醉了會發酒瘋,哭鬧不休,她卻只話多了些,也更愛撒嬌。
崔循喉結微動,艱難道:「不好。」
蕭窈便長長地嘆了口氣:「你們這些士族,真叫人厭煩……可我什麼都做不成,小心翼翼,畏首畏尾。」
她仰頭看稀薄的月色,身形搖搖欲墜。
崔循見此,終於還是上前扶了一把,令她倚在自己身上。
蕭窈輕輕勾著他的手腕,想起陽羨長公主那句感慨,遲疑道:「若易地而處,你觀士族門閥,何如?」
冰涼的手指覆上跳動的脈搏,令他清醒,心跳卻又不自覺地加快。
崔循沉默片刻,低聲道:「終不長久。」
這樣的話在他心中藏了不知多少年,未曾向任何人吐露隻字片語。
時下士族風氣糜爛至此,縱眼下還算繁盛,可內里早就爛了,譬如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如何長久?
他少時也曾自矜出身,後來年歲愈長,看得也就愈發明白。
終有一日山雨欲來,他所能做的,不過是竭力保全自家,讓這艘船沉得慢些罷了。
蕭窈又問:「毀於何人手?」
崔循嘆道:「兵戈。」
第036章
蕭窈是有些醉了。
月色朦朧, 她看不清崔循的神情,只覺眼前的人仿佛都有了重影,只有緊緊攥著他的手才勉強有些許實感。
至於他所說的話, 也須得緩片刻, 才能漸漸反應過來。
到後來, 她原本就不甚清醒的腦子已經沒什麼成算,顧不得什麼王家、士族。只靠在崔循身上, 同他撒嬌:「你背我回去……」
她以為崔循總會答應的。
可他卻始終並未鬆口, 任她再怎麼念叨, 也只道:「不應如此。」
最後還是翠微與青禾終於尋到這裡, 見此情形, 大驚失色地扶她起身。
崔循仿佛還冷著臉同翠微說了些什麼, 語氣十分嚴厲。蕭窈記得不大清楚, 只記得自己不高興, 分開之時在他手腕撓了下……
日光透過窗牖,在床帳上映出海棠花窗的影子。
蕭窈抬手看自己的指甲, 修剪得整整齊齊,算不得尖利,應當不至於留下什麼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