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咱的瓷樣明日就能成型,聽說新任刺史世家出身,考中探花之後主動請命來此赴任,我看是個公平的。咱有手藝,雖未見能過上從前的日子,但爹定能給你尋個可靠的人家。」
何秋月本來被聽自家阿爹的神態嚇了一跳,聽他這麼一說,才暗自鬆了口氣。
「您老總是這樣可就見外了,孩兒就算沒那次意外也是斷斷不會嫁的。人當自立,孩兒雖是女子也仍不願攀附權貴。況且……」
「況且什麼?」
何父一向憨厚,此刻對著自家女兒也更顯慈祥和善,恍惚中何秋月生出了幾分親切之感,連聲音都有了幾分撒嬌的意味。
「況且孩兒也不急著嫁人,咱這何家瓷口要比肩南方三大瓷都,可離不我呀!」
何父明顯愣了片刻,還沒等回過神,正在看火的何兄推門而入,大著嗓門驚呼,「胡鬧!瓷口有我跟阿耶忙活,哪用得上你。還不急著嫁,你都十六了,再拖下去哪還有好親事?」
此刻的何父已經緩過了神,一面把他往外踢,一面目光沉沉地看著何秋月,半晌,才低低嘆了一聲。
「這世道女子想要自強絕非易事,要付出的不比尋個依靠少。你也不小了,爹不知你是一時意氣還是決心已定。但不論如何,只要你打定主意,不論多難,爹永遠都支持。」
前世的何秋月也是幼年喪母,跟她相依為命的父親若論身形性格,都與眼前的何父無半點相似,只有無條件支持她這點,如出一轍。
望著女兒泛紅的眼眶,何父面露慌張,半張著嘴不敢出聲,只呆呆立在那裡。
如果說這一個月來何秋月幫助燒瓷只是出於熱心,那在這一刻,她有了一種奇異的歸屬感。
穿越又怎樣,即使並非對現在的自己又怎樣,真心是藏不住
的,又何必計較那麼多呢?
何秋月輕輕抹了一把眼眶,然後飛奔幾步撲到了何父懷裡,片刻後,她只覺後背被一雙大手輕輕拍著,如同安慰幼小的孩童。
我會讓你們過上好日子的,我們家一定會越來越好,何秋月這樣在心中暗暗立誓。
臨近子時,耀州刺史府仍是一片燈火通明。
一個身著護衛打扮的青年好不容易半推半嚇地將一個小廝趕出府門,就望見不遠處又閃起了兩盞燈籠,低罵一聲,趕忙插好了門。
末了仍覺不安,又細細落了鎖,才驚魂未定地進了屋。
比起外屋的素樸,屋內擺設更顯簡單,只有三張長桌。
正位上跪坐一人,約莫二十出頭,一身墨色長衫,燈火掩映中更顯面容俊逸,膚白如玉。
不同於北地男子的粗曠豪爽,薛清安面容更為精緻挺秀,但又因常年習武並不柔弱,故而給人一種溫潤又不失英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