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時忽然發現抬腳變得輕鬆,她冒險往前追了幾步,追著水面退去的方向。
終於,液體全部消失,露出白色的地面,一條巨大的地面裂縫橫在眼前,從左到右,穿過黑色霧氣,不知道延伸去什麼地方。
「嘩啦嘩啦嘩啦。」
原本靜止的異種們從天而降,下起了一場黑色的大雨。
酒時正處其中,逃無可逃,被黏糊的液體淋了一身。
頭髮上,臉頰上,衣服上,黑色的液體要掉不掉地掛著,散發出一股屍體的惡臭。
她臉頰鼓起,嘔吐物卡在喉嚨又生生咽下去。
腳下的液體匯聚成黑水塘,身上的液體四處遊走,鑽入鼻腔、耳朵。
窒息的痛苦眨眼而逝,那些液體遁入她的身體,消失無蹤。
要不了多久,她就能體驗到被污染的痛苦。
情況不能比現在更糟糕了。
要拉繩嗎?
酒時低頭看了眼救援繩索,很快就否定了這一選擇。
精神海的污染已經發生了,早出去和晚出去的區別不大。
既然情況已經糟糕到這種程度,那就可以安心再待一會兒。
黑水塘緩慢聚集的同時,酒時發覺自己正在後退。
而下一波收縮來臨的時候,酒時和這片土地一起前進。
那道裂縫猶如人類的心臟,在一收一放間完成液體的流轉。
裂縫緊閉時,異種被壓成液體,靜止在這片土地上。
裂縫張開時,得到喘息的異種拼命逃離,逃不掉的便消失在這片裂縫中。
真相,劈頭蓋臉地沖向酒時。
她恍然明白過來。
污染區最大的生命體,是這片不斷擴張的土地。
異種,是這供養這片土地的食物。
等到淨區被這片土地覆蓋,人類也將成為它的養料。
所以異種出現在染區邊緣是因為它們想要逃離。
但它們離不開這片生養它們的土地。
生於染區,死於染區。
何等諷刺。
在領悟到這一點的瞬間,酒時收緊救援繩索。
接到指示後,繩索立刻將她拽離裂縫邊緣。
在倒退的黑霧中,酒時看到了那些爭分奪秒逃離的異種。
她離他們越來越遠,速度越來越快。
直到她衝出黑霧,它們定格在逃不出的土地之上。
「怎麼樣?探測到什麼了嗎?」
周止洛帶著人把酒時圍住,她身上的黑液已經侵入身體,衣服上看不出痕跡,只有頭髮留下了狼狽的痕跡。
「記錄儀里應該有。」酒時壓不住心潮的翻湧。
她脫下記錄儀的手都是顫抖的。
「我,我先去一趟飛艇拿物資。」
「哎!」周止洛剛打開記錄儀的畫面,上面黑漆漆的,什麼都沒有,「你確定這拍到東西了?」
酒時頭也不回:「總部如果看不到,我可以口述給他們。」
「那你倒是先告訴我裡面是啥啊!」
酒時越走越快,甚至在軟彈的地面上跑了起來。
「酒時!酒時!」周止洛氣不過,原地大叫:「你給我回來!」
**
森寒的針尖沒入脖頸的肌膚,周圍的肌膚浮出細密的小疙瘩。
「唔……額。」
酒時坐在飛艦運客區的地上,額角的青筋因痛苦微微隆起。
在她的身旁,幾隻鋁製按壓瓶散落在地,露出泛著冷光的針頭。
裝有嚮導素的鐵皮箱准被攤開在座位上,裡面還剩下一半的針管。
燥熱的嚮導素流經血脈,最後湧入洶湧的精神海域。
酒時劇烈的呼吸聲趨於平緩,她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闔上眼眸,靜靜地感受著陽光的安撫。
後腦勺磕在座椅上,酒時的胸口慢慢起伏著,險些迷失在快感中無法自拔。
睜開眼,從感官的天堂墜落至死亡地帶,酒時有一瞬間的失神。
裂縫周邊的畫面接踵而至。
酒時忽然抬起手臂遮擋住眼睛。
眼淚順著臉頰淌下,安靜的運客區偶爾響起一陣吸鼻涕的聲音。
如果要人命的是異種,他們還可以殺。
可最終吞噬生命的是這片土地,地球上的一片土地。
他們又該怎麼辦?
殺?鏟?還是燒?
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幾乎要將酒時吞沒,她不明白為什麼地球要這麼殘忍地對待他們。
它既宜居又危險,既熟悉又陌生。
太多了不可控之物誕生在這片土地之上,要他們性命,可偏偏,他們是最不能毀了這片土地的人。
怎麼辦?
作為一個渺小的人類,酒時能夠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