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武后看見彌留的丈夫無言凝望著她,他在祈求自己,惟恐因此不得天地神祗的寬恕,而不能夠返回長安,最終還是頷首。
高宗一生子女寡淡,僅有三女,另外兩位女兒為王氏、蕭氏所產,早已被女皇隨便適人,未嫁的女兒中僅剩年歲最小的武氏之女李阿儀。
而剛成昏未有一年,婁述便涉入謀逆罪被誅。
在駙馬都尉被女皇誅殺以後,公主就始終寡居於長安官邸,常與少年出遊,身在富貴之中,似乎已然忘記喪夫之痛。
雖然在洛陽擁有四處官邸,但不曾居住過。
有何事也從不來洛陽謁見女皇,只是遣人來此。
與對待太子、幽王等人不同,女皇總是無限寬容這位女兒,所以她也從未遭遇過其餘兄長手足的苦難。
大概因此,所以哪怕阿娘以周代唐,有人要她出來反抗母親窺竊神器之舉,她亦只對左右之人言:「不論是李唐還是武周,吾的官邸依然華麗,吾的頭顱、脊背依舊可以不向任何人彎曲,吾也永遠都是公主,是阿爺與阿娘的女兒,吾豈能去忤逆母親,又為何要忤逆?」
而即使太子、幽王也是與其血脈相連的子孫,但女皇心中仍還是會猜忌懷疑,時時會遣人去玄武城中候問,惟恐他們會與那些不臣之人合謀忤逆她。
但其實在那座小城之中,已經有很多斥候。
真正屬於太子的人,還剩幾人呢?
恐怕已經都不足一手。
這是一件令人感到戰慄與驚悚的事情。
在日夜起居的宮室中,竟然全是母親用以監視自己的斥候。
女皇笑著撫上先前的帛書:「遣人去玄武城看看佛奴與幽王他們在做何事,再問問太子妃近日為何不來見吾,可是身體有疾?」
穿翻領胡服的宮人唯唯而退。
*
清晨,晝漏剛啟。
李聞道敞開雙腿,坐於臥榻邊。
他身體前傾,兩隻小臂分別撐在大腿上。
而黑眸之中一片濕濡。
在夢中,裴娘子終究還是沒能挽留住女子。
但那輛牛車在離開渭水平原以後。
未及兩天,忽有大雪。
其車駕也在崤函道的入口再次被逼停。
與之前有別的是此次女子甘心下車,身體也在兩天以內迅速頹敗,如今已經是強弩之末,或是常年幽居佛寺之故,她的眉眼間時常於無意中溢出一股淡淡的憐憫,而那雙眼睛中也依然不改昔年的良善,見驅車的老翁雙手開裂,便將自己的手衣放在車轅上才離去。
因為不遠處的山丘上,已經有人在等她。
李聞道抬眼,緘默看去。
那是太子李詢。
但是,他未能聽見二人所交談的具體內容。
而在李詢與左右屬官交談之際。
四周生出變故。
褚清思的身體忽然不受控制的往後倒去,那雙褐眸中先是愕然不解,似乎連她自己都未能預料到,然而很快女子便釋然一笑,淚水順著她的眼角落下,眸中所殘留的眼淚在輕微戰慄著,猶如閃爍的燈燭,使其眼睛重新擁有了昔日的光耀。
最終,她緩緩合上眼。
李詢看著對面的女子在風雪之中筆直倒下,就像是那再也不能夠挽回的黃昏落日,眾人只能佇立原地,手足無措的看著她離去,痛惜而嘆。
他急切地高聲大喊。
「魏國夫人!」
侍立於遠處的隨侍聞見太子的聲音,迅速奔走過來,幾乎是從幾步之外就已經跪在地上,隨後涕淚橫流的膝行到女子身側,戰慄著用手指去試探其鼻息,最後跪著倒退兩步,伏拜慟哭。
在大道旁的老翁未能見到全貌,只能隱約聽見一些響聲,又轉頭看了看娘子放在車轅的手衣,心中便已經大約能夠明白髮生何事。
老翁抬手,用被風雪浸染過的衣袖擦去眼淚,隨即顫顫巍巍的扶著車轅先跪下右腿,再是左腿,然後雙手交疊,以手心觸地,額頭重重落在手背之上。
而太子身側的眾多宿衛及屬官也逐一屈膝低頭,為這位魏國夫人而哀。
倒在山丘上的女子猝然瞑目,無有遺言。
李詢又想。
不,她是有遺言的。
*
於室內漏刻的滴水聲中,李聞道趿著木屐起身,離開居室,從廊廡下走去自己日常用以處理來往尺牘的廳堂。&="&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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