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的一聲,黑子叩在星位。
李明月執起茶筅擊拂茶湯,看著雪沫浮起又沉下:"蘇先生,該你了。"白瓷盞推至棋盤邊沿,恰停在"天元"之位。
蘇珏將佩劍橫置膝頭,兩指夾起黑玉棋子。
他落子時總愛用拇指摩挲棋面,像是撫摸劍柄的纏繩。
三枚黑子連破邊角,在縱橫十九道上撕開裂口,恰如當年那支直插欒城腹地的奇兵。
"兗州王上月納了第三房妾室。"李明月忽然開口,白子輕巧截斷黑棋去路,"聽說那女子是揚州鹽商的庶女。"
茶煙裊裊升起,在他們之間織成朦朧的紗帳。
蘇珏望著棋盤上漸成合圍之勢的白子,忽然想起去歲在渭水畔見過的漁網——細密銀絲綴著青蚌殼,看似脆弱卻能兜住百斤重的鱘魚。
"青州鹽鐵使昨日遞了辭呈。"黑子重重敲在"三四"路,震得茶湯泛起漣漪,"說是舊疾復發,要回老家養病。"
棋子落枰聲驚飛了檐下棲鳥。
李明月注視著驚惶逃竄的雀影,想起前世楚雲軒賜給府兄那杯臨行酒。
琉璃盞邊緣凝著霜花似的毒沫,恰如此刻茶盞邊緣的雪沫。
他突然捏碎掌中白子。
碎玉刺破指尖,血珠滾落在青石紋路里,蜿蜒成赤紅的河。蘇珏瞳孔微縮,劍穗上的玉蟬在風裡輕輕搖晃,將血腥氣送往更深的記憶。
那是個飄著鵝毛雪的冬日。
他一路奔襲至嘉峪關,卻還是沒有阻止悲劇的發生。
那一戰的結果太過慘烈。
他跪在嘉峪關城頭,看父兄的殘破戰旗被鮮卑人掛在矛尖戲耍。
血水順著城牆磚縫流淌,在關外凍土上開出猩紅的冰花。
後來他在屍堆里扒出陸羽時,那人後背插著七支狼牙箭,掌心還攥著半枚帶血的玉佩。
他記得,那是方小姐送給他的。
二人彼此約定,待陸羽凱旋,便結成連理。
可陸羽的屍身永遠留在了嘉峪關,方小姐也守著自己的商鋪,用一輩子回憶與陸羽的點點滴滴……
"侯爺?"
李明月猛然驚醒。
蘇珏的劍穗仍在搖晃,玉蟬翅尖正指向北方的天空。
他低頭看著棋盤,發現自己無意識間竟用血指畫出了嘉峪關的地形。
"報——!"
急促的馬蹄聲撞碎暮色。
青衣信使滾落馬鞍,懷中密信染著刺目的硃砂印。
李明月瞥見信封角落的雁翎標記,那是他們埋在榷場的暗樁。
秋風突然變得暴烈,捲起滿地梅枝殘屑。
蘇珏的劍已出鞘三寸,寒光映出來人頸間青紫的勒痕——那是被牛皮韁繩反覆摩擦留下的印記,唯有日夜兼程八百里才會如此。
"北境十七榷場……"
信使嗓音嘶啞如鏽刀刮骨,"三日間馬匹交易驟增五倍,其中七成是未烙官印的突厥戰馬。"
李明月指尖的血滴在"嘉峪關"三個字上,漸漸暈染成鮮卑王旗的顏色。
他忽然想起楚雲軒登基那日,曾將一柄鑲滿珊瑚的匕首刺進白虎皮——那畜生的眼睛也是這般血紅。
……
李明月將染血的密信按在棋枰上,蘇珏的劍鋒已抵住信使咽喉。"榷場往北三十里就是鮮卑敕勒川的牧場。"
他指尖划過血染的地形圖,"上月互市剛過,哪來這麼多戰馬?"
茶盞突然迸裂,冷茶滲進青石縫隙。
信使哆嗦著掏出半枚青銅虎符:"馬販左耳都戴著狼牙環……他們在河灘埋了這個。"
符節上"雲中督造"四字讓蘇珏瞳孔驟縮——這正是兩年前叛軍圍攻北郊大營時丟失的軍符。
"看秋收帳冊的時辰到了。"
李明月忽然拂袖起身,碎瓷片在暮色里閃著幽光。
當他跨過月洞門時,秋蟬屍體正巧跌落肩頭,蟬翼折斷的聲響讓他想起前世城破時百姓摔碎的陶瓮。
……
紫宸殿的青銅丹爐吐出青紫色煙霧,楚雲軒用金鉗撥弄爐中灰燼,忽然輕笑出聲。
跪著的欽天監正使後背滲出汗漬——陛下袖口露出的根本不是丹藥,而是燒成焦炭的絹布殘片,隱約可見"冀州""糧倉"字樣。
"熒惑守心之象,該當如何?"
楚雲軒忽然發問。監正盯著爐中閃爍的火星,想起三日前被扔進獸苑的戶部侍郎:"天象主兵戈,宜……宜遣重臣鎮撫四方。"
楚雲軒將灰燼撒向冀州方向的沙盤,看著黑霧籠罩黃河九曲:"傳旨,命太僕寺調撥隴西馬場三千駒,犒賞冀州邊軍。"
當值的內侍沒看見陛下碾碎袖中玉蟬的動作,那正是已故太子劍穗上的。&="&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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