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今瀾錯眼不眨地看著徐復禎睜大的雙眸,有些快意地上前一步,雙手撐著石桌,笑容卻愈發明媚:「禎妹妹,當初把我從侯府請走的時候沒想到吧?家父前月右遷京都正四品中書舍人,現在我進了公主的逸雪閣,咱們以後可有很多機會培養感情呢。」
王今瀾在她最沒有鬥志的時候殺了回來,大有一雪前恥之勢。徐復禎六神無主,仿佛回到了前世被她搓圓捏扁的那些時日裡。
她強自鎮定去拿茶杯,手卻不受控制地顫抖著,險些將茶水灑了出來。
文康公主頗看不上她那惶然脆弱的模樣,開口抱怨道:「瞧瞧你那沒出息的模樣,一個男人就讓你一蹶不振,我真不懂霍巡看上你什麼了?他如今在蜀中指不定多快活瀟灑,你這形如槁木的樣子做給誰看?」
文康公主字字戳在徐復禎的痛處上。她捂住耳朵,痛苦地喊道:「菱兒,送客,送客!」
菱兒應聲上前,凜然對文康公主道:「快滾,這裡不歡迎你們!」
文康公主勃然大怒,叱道:「要不是周家老爺子高看你一眼,我也犯不著跑來你這蓬門蓽戶,費上這麼多口舌不說,連個婢女也敢對我不敬!」
她越想越氣,忽然上前揚手朝徐復禎摑去,菱兒阻擋不及,眼睜睜看著那一掌清脆地落在徐復禎臉上。
徐復禎本就是大病初癒,兼之此刻驚懼交加,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竟整個人撲倒在了地上。
一旁的水嵐尖叫一聲,忙上前去扶。
菱兒又驚又怒,折身回到廊下取過懸著的長劍,作勢要劈砍文康公主二人。
文康公主和王今瀾沒想到徐復禎能被一巴掌打倒在地,更沒想到她的婢子敢對她們揮劍,一時狼狽地抱頭竄出院門。
菱兒狠狠將門閂上,這才回頭去看徐復禎。
水嵐半跪在地上將徐復禎扶了起來。只見那半張蒼白的臉上浮起了清晰的紅印,那印子仿佛也落在了水嵐的心裡:她為人奴婢都沒被人這樣打過呀!
水嵐怒極而泣:「實在是、實在是太過分了!怎麼能這樣對小姐?」
徐復禎怔怔將手撫上火辣辣的臉頰,比起疼痛,此刻臉上翻騰的更多是屈辱。
她想起前世最悲慘的時候,王今瀾明里暗裡再怎麼折辱她,還未敢上手掌摑她。
重活一世,她姑母還在,她有個當郡王妃的乾娘,有一年進帳萬兩銀子的產業,有一隊聽她調遣的兵馬。
可是今日,在她自己的地方,被人當著仇人的面一巴掌扇到地上去。
她重活一世做了那麼多努力,換來的就是一巴掌嗎?
她明明什麼都沒做錯。為什麼那些人要步步緊逼,為什麼她的仇人可以耀武揚威,而她卻要一避再避?
徐復禎氣急攻心,「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水嵐又是一聲驚叫,忙不迭掏出帕子給她擦拭。
徐復禎卻摁住了水嵐的手。
「現在是什麼日子了?」
水嵐下意識答道:「今日是十月初六。」
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再過十日是小姐的生辰。去年小姐的生辰過得多熱鬧呀!今年沒有人張羅便罷了,還要挨上那麼一記毒打……
水嵐又忍不住嗚咽了起來。
十月初六。
徐復禎若有所思。
前世盛安十年她沒過上生辰,因為宮裡的呂貴妃在她生辰前一天歿了,皇帝為了呂貴妃罷朝三日。姑母也不好給她做生辰,只低調地讓廚房給她做了碗長壽麵。
今天是十月初六,還有九天的時間。
徐復禎從水嵐手裡接過帕子,吩咐她:「讓錦英別管南昌府的事情了。你讓她現在立刻去打聽一下周家那個大公子的行程。」
……
周家大公子周遨好雅音,每日下衙必到流光閣賞樂聽弦,十月初六這日也不例外。
待他進了雅間,侍婢上前替他除下外袍掛在楠木衣架上,又低著頭退了出去。
周遨舒展地倚臥在榻上,品了半盅香茗,那樂聲竟久久未響。
他不由瞥向雅間西邊的重疊幔帳——流光閣的樂伎技藝深得他心,長得卻不可他意。周遨遂命她們在綃帳之後演奏,婉轉樂聲透過層層青綃紗帳,反倒更有韻味。
可是此刻,紗帳後頭靜悄悄的。
周遨正狐疑著,忽然那紗帳後頭響起一陣空靈婉清的箜篌樂音,像是指尖不經意地在那排琴弦上劃拉而過,有一種繚亂的動聽。
「是誰?出來。」周遨坐直了身子。
輕紗幔帳徐徐掀
起,一個身著素衣的年輕女郎從緩緩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