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康公主倒是時常進宮,可是徐復禎次次都避開她,既不問安,也不見禮。
文康公主對此大為不滿。然而徐復禎作為皇后最為倚重的女官,已經不是曾經那個她能隨意責罵的徐姑娘,她再不悅,也只能悻悻作罷。
徐復禎從前病中纏綿床榻,只覺得時日分外漫長。可自進宮之後,每日教養著四皇子,又要應付皇后的差事,日子便如白駒過隙般悄然流逝。
她借著前世對宮裡的絲縷記憶一步步地籌謀規劃著名,終於來到了盛安十二年的春天。
此時,距她上回與霍巡分別已過了整整兩年。
第73章
去年臘月才開始下雪,一直下到今年正月末才漸漸止住。
然而二月初便續上了淅瀝的冷雨,落在將化未化的積雪上,泛起浸透骨髓的濕冷。
皇宮的地龍通往每一間殿閣,燒的也是熱氣逼人、蘊著幽芬的瑞炭。然而許是因為宮室敞闊的緣故,徐復禎總覺得皇宮有種說不出的寂冷。
這是她在皇宮過的第二個冬天。
徐復禎覺得自己可能永遠也不會喜歡宮裡的生活,然而她早就不是從前那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早已學會如何順應逆境。
卯正三刻,正是寒氣料峭之時,徐復禎已經帶了四皇子坐在案前讀書。
四皇子今年六歲,按制七歲才開蒙,所以還沒有蒙師。然而這一年多的時間,徐復禎已經帶他通讀了一遍《急就章》、《千字文》。
徐復禎對他很嚴格。平時卯正時分便要求四皇子起身讀書,因天寒的緣故,許他多睡了兩刻鐘。
四皇子性子像他的生母,謹慎怯懦,雖頂著清晨滿室的寒意起了身,卻不敢有分毫懈怠,睜著惺忪的睡眼看那對他來說有些繁亂的墨字。
徐復禎也困。她抱著手爐抵著椅背,有些出神地看著四皇子頭上扎著紅珠絲絛的兩個總角。
這孩子比她想像中還要遲鈍些。可是她還得好好把他培養起來,否則今後怎麼跟成王分庭抗禮?
水嵐打了帘子進來,珠簾碰撞的珠玉叮咚之聲打斷了徐復禎的沉思,她抬頭朝水嵐看過去——
水嵐是她向皇后求了恩典接進宮裡服侍她的。進宮一年多,水嵐倒變得沉穩利落了許多,與其說是她的侍女,倒不如說成了她的副手。
水嵐一走進來,先對四皇子道:「膳房那頭送了釀圓子甜羹過來,四殿下快隨可喜兒去吃吧。」
四皇子小鹿般圓溜溜的眼睛便看向徐復禎。
徐復禎微笑著點了點頭,四皇子便雀躍地跳下椅子,跟著水嵐後頭的小太監出去了。
水嵐這才走上前來,從袖中摸出一封邸報來,低聲對徐復禎道:「周家那邊遞消息進來,成王今日進京了。」
外任官員無詔不得進京。
徐復禎眼皮一跳:「什麼名義進的京?」
「侍疾。」
徐復禎不動聲色地問道:「都帶了什麼人進京?」
水嵐躬身道:「成王只帶了五個王府屬官。但是錦英那邊密傳的消息,元宵之後從十一處城門進京的人中,有一百三十多撥人的路引是從西川路發過來的。至少可以確定其中的四十撥人與成王有關聯。」
徐復禎站了起來,凝視著窗外素白的雪景。
一個月前,她就吩咐錦英讓人盯緊從各處城門進京的人。
徐復禎推開窗扇,寒氣瞬間湧進室內,反而令晨間困意消散了幾許。她徐徐呼出一口森冷的白氣,忽然問道:
「霍公子幾日前就進京了,怎麼不告訴我?」
水嵐驚愕地看了她一眼,小姐怎麼知道霍公子也在此之列?
不跟小姐說霍公子的消
息是她和錦英的共識。
當初他害得小姐如何消沉她們還歷歷在目,如今小姐好不容易振作起來,她們自然不願意霍公子的消息再影響到小姐。
反正他進了京也進不了宮,她們乾脆把他的消息隱而不報。
此刻被徐復禎戳破,水嵐只好低頭找補道:「是奴婢疏忽了。」
徐復禎轉頭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是淡漠的無波古井,卻讓水嵐脊背發寒,連忙將剩下的話都倒了出來:
「霍公子如今住在成王府,是三日前抵京的。進京的時候帶了二十七個人,其中一個是王府都尉司副指揮使。」
徐復禎不語,重又坐回案邊,抽出一張信紙。
水嵐連忙上前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