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在他跟前,雪白的手指隔著薄毯,撫摸他枯瘦的腿,嘴唇顫抖,未語淚先流。
儘管早就有心理準備,她仍是心痛到窒息。
她的大哥哥曾是青州那片草原上馬術最厲害的男子。
「哥哥……」她無聲地喊了一句,「還疼不疼?」
沈括抬手抹去她臉上的淚珠:「傻丫頭,快好了,別為我難過。」
她哽咽:「真的嗎?哥哥不騙我?」
沈括:「自然是真的,這還要感謝妹婿,這些年請了良醫為我醫治。」
紓妍下意識地看向前夫。
這些年他從來都不曾與她說過這些,直到半個時辰前,他才同她說,她的哥哥流放途中,因為救人與押送的官差發生衝突,後來打斷了腿,因為來不及醫治,所以留下舊疾。
紓妍對他的感激幾乎要從紅彤彤的眼眶溢出來,只不過眼下不適合向他道謝。
她要推哥哥入內,這時,一奶聲奶氣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爹爹,抱抱。」
紓妍回頭,只見一婢女抱一個兩歲大小,披著紅色的老虎鬥篷,生得粉雕玉琢的奶娃娃。
他圓圓的眼睛生得漆黑漂亮,像是有人在裡面點了一滴墨。
像極了二哥哥的眼睛。
紓妍怔愣片刻,看向自己的爹爹與姨母。
她爹爹輕咳一聲:「那個,我順便給你添了個弟弟。」
姨母有些無措地看著她,臉紅得厲害。
紓妍瞬間明白,這是她爹爹與姨母的孩子。
紓妍行到他跟前,伸手將他柔軟的身體抱在懷裡。
血緣是個奇妙的東西,哪怕兩人一日都未相處過,
紓妍像是已經認識他多年,尤其他還有些像二哥哥。
她紅著眼問:「我是姐姐,你叫什麼名字?」
一點兒不認生的孩子立刻伸手圈住她的脖頸,在她左臉頰啪嘰親了一口,奶聲奶氣:「阿年,年年歲歲有今朝的年。」
紓妍笑:「真好聽。」也在他臉頰親了一下。
他神情羞怯怯地把臉埋進她的頸窩。
在場的人不禁都笑了。
紓妍抱著弟弟,又無法推哥哥。
淡煙忙上前:「我來推大公子。」
沈括抬頭看她,微微一笑:「這些年辛苦你了。」
淡煙哽咽:「能照顧小姐,是我的福氣。」
*
紓妍沒想到小孩子竟這樣重,她不過抱了片刻,胳膊都要斷了。
前夫伸出手:「我來抱。」
紓妍遲疑:「大人會抱孩子?」
他也有侄子侄女,但他們都怕他,也從未見過他抱過誰。
裴珩:「母親身子不好,我帶過阿珏幾個月。」
紓妍半信半疑地把懷中的弟弟遞給他。
沈家的人並不知他與紓妍和離之事,沈清的續弦寧氏見他抱著孩子,又因與他年紀相仿,一時不知如何稱呼他,嗔怪紓妍:「哪能讓你夫婿抱孩子,快給我。」
紓妍聽得這聲「夫婿」,臉都紅了,正猶豫要不要解釋兩人已經和離,只聽前夫淡淡道:「無妨。」
紓妍覷他一眼。
他單手穩穩地將弟弟托在臂彎,果然像是抱過孩子的。
她不知怎的想到過去幾年裡,他似乎從未同她討論過任何有關孩子的看法……
她見姨母正笑眯眯望著自己,臉更燙了,如同在家一般,挽著她的胳膊說悄悄話,留下前夫與弟弟。
沈年眨眨眼:「叔叔好。」
裴珩:「是姐夫。」
沈年一臉困惑地看看姐姐,再看看他,眼神逐漸堅定:「叔叔好。」
裴珩微微眯起眼睛。
*
此刻已近子時,花廳內卻亮如白晝。
桌上早已擺滿美酒佳肴。
早已飢腸轆轆的眾人用過飯,又吃了幾杯酒,各個面色回暖,身上的疲乏消減不少,再加上心底興奮,除卻沈年,其他人都無睡意。
酒足飯飽後,一家子坐在廳內吃茶。
沈清看看自己的女兒,又看看女婿,由衷道:「裴賢——」
寧氏拿手肘撞了他一下。
沈清將那個「弟」字咽回去,輕咳一聲:「這些年辛苦你照顧妍妍,也辛苦你為我們打點一切。」
寧氏也在一旁說著感激的話。
紓妍怔怔地望向前夫。
原來他為她家人做了這麼多嗎?
他竟一句都不曾提過。
前夫神色淡然:「這些本就是我該做的。更可況,這幾年都是她在照顧我。」說這話時,眸光落在紓妍身上。
紓妍面頰滾燙,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