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欲來的前夜,兩個人擁著沉沉入睡,似乎流離、戰火,真的與他們無關。
第207章 黑蓮花與君子(完)
月季燦爛的開著,常春藤在風中輕輕搖曳,黑色的吉普車駛離了公館,往機場的方向而去。
信春年紀小,遭逢大變,性情似乎一夜之間就沉寂了下來。她伏在車窗旁,安安靜靜地往外看去。
路上都是人,行色匆匆,帶著繁重的行李,往車站或者碼頭走。
幾周之前,濱江大街上黃包車來往不絕。衣著華美的富紳,風流恣意的交際花,人人都享受著遠東明珠的繁華。
昇平的歲月何其短暫,只要上位者的野心不曾停歇,戰爭隨時都會發生。
車開著,經過烏泱泱聚集的人群。
是哪所大學的學生,正在外頭抗議。
有人哭,有人叫,有人被軍警推搡著往前走,戰爭失利,人人自危。
忽而有槍聲響起,爆裂開大片的哀嚎。
朝笙下意識地捂住了信春的耳朵,而自己的眼睛也立刻被一雙溫暖的手覆住。
阿忠咬牙,繼續往前開。
「別怕,朝朝。」青年的聲音低得仿若嘆息。
朝笙卻將一隻手顫顫地抬起,落在了周暮覺的手腕上。
掌心有溫熱的液體溢出,濕漉漉的,周暮覺看著她指節發白,用力將自己的手掰了下來。
不滿李淮麟的年輕學生被軍警呵斥。兩方衝突起來,有人開了槍。
李淮麟要「重造共和」,但打了敗仗,丟了土地,他也不會容許曹玉符得到一座繁華安定的城市。
是誰的哭聲在城市的上空響起,瀰漫著硝煙的空氣滾燙得灼人。
朝笙回過頭,看向車窗外的人間。
周暮覺垂眸,一點一點拂去她眼角的淚水。
*
機場,槳聲呼嘯。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烏雲低垂,籠罩著這座城市。
海市的夏天總是這樣,驕陽驟雨,猝不及防。
信春終於覺得鬆了口氣。
那是她第一次聽到槍聲,槍響了,就會死人。
她試圖去幫太太也提點東西,卻被拒絕了。
「有周先生呢。」朝笙溫柔地拍了拍信春的發頂。周暮覺露出個笑來,接過朝笙的箱子。
信春知道這是委婉的愛護。
她鼻頭一酸,握住了朝笙的手,緊緊走在她的身側。
槳聲獵獵,捲起驟雨來襲前的長風。機艙里已坐滿了等待著起飛的乘客,有認得周家這對年輕夫婦的,揮手打了招呼。
信春往裡頭走去,找到三個空著的位置。
朝笙回過頭來,望向周暮覺:「阿暮?」
青年沒再往前。
機場裡,不知何時湧出了數輛墨綠色的軍用車。
段芮年從裡頭走了出來。
「周行長,走吧。」
李淮麟吃了敗仗,轉頭把目光盯上了海市的商人。
錢,軍費,退路。
段芮年作為他的小舅子,責無旁貸地接過了倀鬼的職責。
周暮覺沒回頭,他只望著身前的朝笙。
「阿暮。」朝笙的聲音在風中輕不可聞,落在周暮覺耳中,卻字字清晰,「你要去哪?」
「見李淮麟。」周暮覺抬手,替她攏起飛揚的鬢髮。
「之後呢?」她又問。
周暮覺凝視著她,虔誠貪婪,想將她的模樣多看幾遍。
這是真正的亂離之世,上位者的一念便更改了萬萬人生死。繁華的城市隨時可能被摧毀,遠離了故土的人可能永遠無法回頭。
荷槍實彈的士兵等候在段芮年身側,周暮覺背對著他們,一字一句,向著他還未過門的妻子立誓。
「我說過,我應允你的事情永遠不會變。朝朝,港市另有一番新的天地,你去那兒,仍快意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