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們去培江。」
周應川的臉色平靜,他將許塘汗濕的背心換下,替他把毛衣,棉衣穿好,許塘被周應川擺弄著,沒聽清楚。
「去培江…?現在嗎…?你爸爸他真的是趕我們走了嗎?」他擔心的問。
周應川給他穿衣服的手頓了一下。
「傻瓜,不是他趕我們走,是我們要走了…王叔之前托我核算帳目的廠子,還有一些別的事情要處理,我熟悉,過年缺人,老闆就喊我過去了。」
原來是這樣…
許塘聽了,竟然安心了許多。
他的世界本來就只有周應川一個人,尤其是周姨走後,他更是只聽周應川一個人的話,那周應川說什麼,對他來說就是什麼,他從不懷疑。
「周應川…那我們以後還回來嗎?」
「不回來了。」
第六章 培江(修)
突然要離開鎮子,許塘還覺得像夢一樣。
周應川的神色看起來一點也不驚訝,甚至那些行李就像是他早就收拾好的,區別只在於是今天拿出來,還是等兩天再拿出來,許塘甚至還聽見周應川在問王叔,店裡的貨那邊出價怎麼樣…
他之前就在計劃著離開這裡了。
許塘不擅思考他們的未來,等著王成斌去借車的時候,周應川打斷了他的思緒,他餵著許塘喝了小半碗粥,半個雞蛋,剩下的周應川吃了。
嚼著雞蛋,許塘還一愣一愣的,多年後他再次想起這一天,應該都是還有些詫異的,竟然就在這麼一個平靜的早上,周應川帶著他離開了生活了十八年的榆溪。
不過這也很符合周應川的性子,他做什麼決定從不會重聲急響,大宣旗鼓,相反,他就像黑夜裡一條安靜蟄伏的鱗蟒,一但是他決定要做的事,必然在心裡從前到後的思慮每一步,直至吞象。
許塘偶爾也會感嘆,比如多年後他也曾問過周應川,問他如果當初沒有趙正生和李紅霞鬧得那一場,他們還會不會這麼早的離開。
周應川只是低頭吻了吻他,說早晚都要走的。
王成斌這次找周應川,是他那個分廠長表哥的意思。
「應川,我就說你小子肯吃苦,腦子又靈,肯定有大出息,這不,上次的帳目你核對出不少問題,一下子就被我哥給瞧上了,你不知道,我昨天拿給我那個表哥看,他眼皮子當場都跳了,問我你願不願意去他廠里,這可是個大好機會…」
雖然培江建市的歷史不長,但怎麼也比一輩子窩在窮鎮子裡強,王成斌也替周應川高興,他攬著周應川的肩,低頭說:「叔把你當自己人,我跟你說,我估計八成是我哥信不過原來廠里的那個會計,聽說是申州主廠那邊調過來的…你這回去了,跟誰一事兒,得心裡有數,知道不?」
周應川點頭:「我知道,王叔。」
王成斌知道周應川這孩子一向靠譜,他拍拍他的肩:「好小子,應川,你好好干,別看那是個分廠,但背靠大樹,以後待遇肯定不差,你以後要能留在那兒,你媽在天上也替你高興…就是辛苦你又要複習又得做事。」
「沒事叔,我習慣了。」
王成斌也知道周應川不容易,一個家裡,就他一個健全人,又早早就死了母親,能好過到哪兒去?
「行,我借了車,剛好要去市裡的五七市場拉版樣,順路捎你們過去。」
王成斌借了輛農用三輪,他昨天才從市里回來,還不知道昨晚發生的事,只是看周應川鎖上了五金店的門,把鑰匙給他。
「你們兄弟倆真沒見過分開的。」
他把鑰匙和自己的褲腰上的那串栓一起,看見周應川牽著許塘的手。
「王叔,大黃可能也得麻煩你照顧了。」
「成,一條狗,多大點兒事,下午我讓你嬸子牽回家去,盤店的事兒要是有消息,我也跟你說…」
過年客車停運,周應川把收拾好的包袱放上車,雖說白天出太陽了,但三輪後頭四面敞著,也沒個擋風的。
許塘不舍地摸了摸大黃的腦袋,被周應川抱著上了車,周應川背靠著鐵欄,讓許塘坐在他前頭,把家裡最厚實的棉大衣裹在許塘身上,從頭到腳的裹嚴實了。
柴油機發動的動靜很大,許塘察覺到車動了,他整個人被周應川護在懷裡,以至於外頭呼嘯而過的冷風,好像都離他很遠。
他想伸手摸摸周應川的耳朵,被周應川察覺:「別伸出來,外頭風大,好好放進去。」
周應川的聲音被風吹散了,許塘不動了,他小臉貼著周應川的心口,聽著他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