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難過,給你便是。」
不知怎的,捧著這隻碗,玉池微鼻子一酸,驀地落下淚來。
殷鍾郁說的沒錯,他絕非是走無情道的良人。
這一點他自身早有意識,可如今猝不及防由他人當面點破,還是覺得難堪難過。
他低垂著頭無聲哭著,殷鍾郁便坐在輪椅上撐著下巴,默默看他流沒完沒了的眼淚。
直到薏仁粥涼透,這場無聲的發泄才算告一段落。
不等殷鍾郁開口,阿微十分有眼見地拿過碗,重新又去盛了份熱乎的端回來。
玉池微掉眼淚這一幕可是自他長大之後鮮少可見,幼時的哭泣也幾近都是因為隋闕的過於嚴苛。
換個角度來講,他第一回 沒有透過隋闕的眼睛,看見隋闕未見過的場面……
意識到這點,殷鍾郁發現自己的心情簡直好到了極點。
他難以遏制地高揚起嘴角,指腹抹去掛在玉池微眼角晶瑩的淚珠,調侃道:「看不出來,身子裡藏了條小水龍。」
玉池微躲開他的手,聲音帶著些微沙啞:「……你說的交易,我不做。」
能聽見他這麼說,殷鍾郁並不意外,瞭然點點頭,將阿微端回來的新一碗薏仁粥遞給他,看著他一點點吃進去。
「你且先歇息,之後我帶你去一處地方,到那時你再做決定也不遲。」
說罷,他抬手示意阿微推自己出去。
待離玉池微所在的屋子有了段路程,殷鍾郁面上柔和的笑意霎時蕩然無存:「真是怪了,隋闕那賤人究竟給這小子灌了什麼迷魂湯?」
阿微早習慣殷鍾郁變臉如變天的無常性子,面不改色安靜站在一旁,並不去觸他的霉頭。
殷鍾郁斜眼瞥了他一眼,看見那張與玉池微毫無差別的臉,怒氣稍稍降了些。
「……若是他能同你一般聽話,那可真是……」
……
阿微不知被殷鍾郁安排去做何事,說是要帶他去魔族禁地,沒了阿微跟著,路途上玉池微便替代對方成了殷鍾郁的「車夫」。
逆生冢。
聽上去便不是什麼能隨意踏入的地方。
玉池微並不想隨他一同去往,往往能被稱為禁地的地方,擅闖絕無好下場。
雖說他這回有領域之主相伴,但由於對方是殷鍾郁的原因,他也依舊分外不情不願。
奈何現下性命在人家手上握著,他若是鐵了心抵抗說不去,多半也會被殷鍾郁以各種手段強逼著……不得不從。
既是禁地,自是藏得極深。
「湊過來些。」殷鍾郁道。
玉池微蹙了下眉,不曉得他要做什麼,微微彎了腰,湊近他耳畔。
殷鍾合併二指,在他額間輕點,一縷黑煙順著指尖注入體內。
感受到一陣涼意涌遍全身,玉池微猛地撤回身:「你……」
不待他說完,殷鍾郁一根手指抵在唇邊,示意他噤聲,笑著解釋道:「逆生冢位於毒障中央,我這縷魔氣是給你護體用的。」
玉池微將信將疑,照著殷鍾郁的指示繼續前行,過了會發覺身體確實並無其他異處,才稍稍放下心來。
行至一片沼澤地前,殷鍾鬱閉眼輕念了段冗長繁雜的咒訣,沼澤地從中間轟然破開,一個橫向的琉璃屏抬升而起,近身貼過去,一股強大吸力將他二人拽入。
瞬息,映入眼帘的是與外界全然不同的景象。
枝椏瘋長,濃密的灌叢間,地面赫然顯示著巨大法陣,依殷鍾郁所言,玉池微推著他走到法陣中心位置。
腳跟站穩的一瞬間,法陣驟然升空,帶動著二人以快到肉眼僅能捕捉殘影的速度飛速旋轉起來。
長發交織著飛舞,玉池微被呼嘯狂風吹得微眯起眼,內臟幾近攪成泥濘一團,好容易稍稍適應,發覺殷鍾郁坐著輪椅正從他手中漸漸往遠處滑去。
眼見對方馬上要從邊緣墜落,心下一驚,他艱難地往前邁出一步,伸手去抓,卻撲了個空,徒勞地蜷了下手指。
眼前劇烈白光遮目,刺得他眼眶酸澀發疼,玉池微再一眨眼,尚且還未看清當下狀況,撲空的手被人輕柔地握在掌心。
「想什麼呢微兒?再走神今日的豌豆黃可就沒有了。」
殷鍾郁曲起手指,敲了敲聽著聽著開始走神的小徒兒的腦門,半警告半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