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玉池微瞪大了雙圓溜溜的眼睛,嘴角還殘留著碎渣,施引山氣不打一處來。
「早知道就不管你了!」
施引山氣呼呼道。
玉池微自知拖累了師兄,只得好聲好氣哄著,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好歹是讓他沒再生自己的氣。
讓施引山能進去跪著,隋闕就沒端著他能好生反省的心思。
不等兩人再消遣時間東扯西扯幾句,一隻靈蝶晃悠悠飛進來,往玉池微耳邊停住,成了件小小的木質裝飾物。
施引山看得驚奇,手還沒碰上去,隋闕的聲音緊跟著從蝴蝶裡邊傳出。
「一個時辰。」
這便是最後通牒了。
施引山收回手撇了撇嘴,知道師尊是用這小東西來監視自己,也不好再胡作非為,端端正正跟玉池微並肩跪著,老老實實反省夠一個時辰。
怎知狀況突生,眼瞅著時間要到了,玉池微突然捂著肚子倒下去,小臉痛苦地皺做一團,面色發白。
施引山嚇了一跳,忙將人扶起來靠在肩上,對著玉池微耳邊的木質蝴蝶喊師尊救命。
隋闕幾近是下一瞬推門而入,像是對這一幕早有所料。
他抱起玉池微,留下施引山在原處發愣,頭也不回地離開。
後來施引山才知曉,隋闕罰他不為旁的,是因他餵玉池微吃了涼透的肉餅,害得小師弟生了病。
施引山後來總是羨慕隋闕能在玉池微身上耗費大量時間,往往一套劍法,翻來覆去帶著他能練上十餘遍。
可玉池微又如何不羨慕他?
同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施引山可以隨著同齡師兄弟滿宗門撒歡,犯了錯也甚少受罰,頂多輕飄飄挨隋闕幾句不痛不癢的說教。
那些錯事一旦放在玉池微身上,便會被不公地無限放大,一月受過的罰比施引山整個年頭加起來都要多。
性格使然,玉池微不會表現出自己對師兄的羨慕甚至是嫉妒,施引山與其他師兄弟在雪地堆著雪人時,苦苦抄寫門規的玉池微只會默默希望雪不要那麼快就化掉。
可惜待那厚厚一沓通過隋闕的檢查,他再往後山去,那雪早化得只剩薄薄一層,捧也捧不起來,餘下施引山他們堆的,沒了半邊腦袋的小雪人兒孤零零立著。
他總是在角落凝視著施引山歡快的背影,羨慕也好,嫉妒也罷,久而久之這些複雜情感不知何時變了質。
玉池微從未否認過,自己對這個年少時在天蠶宗唯一能讓他感到輕鬆自在的人,暗暗動了心。
……
施引山素來心直口快,那張淬了毒的嘴總要把人氣得七竅流血才能安生,撂下句「不知道」後久久不發一言的樣子倒是罕見。
玉池微冷眼旁觀,等著聽他嘴裡能吐出什麼象牙來。
「……就是覺得……沒必要留著這些讓人生分的疙瘩,畢竟——師兄弟還是要做的,不是麼?」
他這話說得倒是坦然極了,好像心胸當真多麼寬廣多麼豁達。
道侶做不成,師兄弟還是要做的呀。
玉池微抿著唇,憋了半晌,憋出個「嗯」,嘴唇動了動,到底沒說師兄弟其實也不想再和他做。
施引山費老鼻子勁來跟人坦誠相見,玉池微這一聲「嗯」無異於對牛彈琴。
他忍不住嘆了口氣,道:「你真是要氣死人了。」
幾句話說下來,他感覺自己蒼老了十歲。
如今牽制著玉池微的東西都解決得乾淨,他想不明白這人到底還有什麼可糾結,還有什麼不可說。
施引山慣愛陰陽怪氣往人心窩子捅,這般直白坦率地說他氣人還是頭一回見。
玉池微又是一陣沉默,最後拋下句:「那就不說了。」
「不說了?那可不行。」施引山拽著他落後一步的衣袖不讓走,「現下沒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應是能分辨本心,你別說不說,先說說這『爐鼎』,你還要不要給隋闕做?」
隋闕雖確實行事都是出於玉池微考慮,但無論他目的為何,初衷是好是壞,都掩蓋不了他試圖以兩個徒弟的性命鋪飛升路的事實。
玉池微身處事中看不明白,他這個旁觀者可是清清楚楚。
解開了些矛盾,他做師兄的也不能再袖手旁觀,眼睜睜看著玉池微往火堆里跳。
一聽「爐鼎」二字,玉池微當即應激地甩開他的手,一連後退好幾步,面露厭惡:
「與你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