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家裡本來就沒什麼人丁,這下可好,一下子多了兩個病號,偏偏還都不叫人省心,一個傷得比一個重,詹伯結結實實忙了七八日,幸好家裡僕人雖然少,但勉強還算夠用,總算沒有顧此失彼。
辜鎔深居簡出,好不容易出了趟門,卻鬧出了這麼大動靜,當時街頭人來人往的,既然有人瞧見了他,那麼肯定就有人能夠得知他住院的消息,自然而然,就產生了來探病的人。裡面有政客、巨賈、甚至還有辜鎔曾經捐助的醫療用品救治過的病人。
辜鎔,自從雙腿殘疾加之耳朵變得不大靈光以後,便厭惡起和人打交道,因為他並不喜歡別人居高臨下望向他的憐憫目光,同時,邊閱讀別人的口型邊要飛快地從容做出對答,對他來說也是件勞心勞力的事宜。
可是這次,由於腿有痊癒的趨勢,他的心裡便有點想要重新撿起既往的人脈,畢竟腿一旦好了,他總要出門去進行社交活動的。基於以上考慮,這一回他就沒有抗拒別人看望,只叫詹伯把好關,該放的放進來,不該放的不准叫他們在醫院裡晃蕩。
朝宜靜和金翎來得最快,還帶了許多禮品。朝宜靜和辜鎔寒暄幾句就又開始聊撈金事宜,辛實打從昨日上來看了辜鎔以後,除了睡覺就不肯再下樓,此刻也搬了個椅子坐在辜鎔床邊,聽不懂也坐著,偶爾茫然地看看辜鎔,偶爾看看朝宜靜。
金翎嫌無聊,不過片刻就徹底坐不住了,拉著辛實去到病房側邊自帶的待客廳里喝茶。
茶是從辜家帶來的大紅袍,點心是洋人開的麵包房裡賣的西點,都是專門用來待客的。
辛實熱情地叫金翎喝茶吃糕,自己卻沒動手,他現在已經不那麼饞嘴,因為再好的飲食辜鎔也都已經帶著他嘗過滋味了。進辜家的這一個多月,他的嘴是一點也沒遭到虧待,身上也有些肉了,從前能瞧見兩邊一根一根的肋排,現在夜裡脫了衣服自己低頭看一看,還是瘦,可總算不像個骨架子。
金翎輕輕咬了一口泡芙,白膩的奶油從酥脆外殼的空隙冒出來,有一些沾在嘴唇上,他不以為意,伸出殷紅的舌尖舔了舔嘴唇。
很自然的動作,叫他做得有那麼點媚態。
辛實昨夜光顧著看戲,沒仔細看過金翎,今天湊近了一看,覺得他簡直像戲裡說的狐狸成精,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金翎發現了,發現他不敢瞧自己,就笑了。他的聲音還是輕飄飄的,問:&ldquo你是中國人?&rdquo
辛實靦腆地點點頭,和氣地問他:&ldquo你呢,你的老家是哪裡?&rdquo
金翎溫柔地笑了笑,說:&ldquo朝鮮,你知不知道朝鮮?&rdquo
辛實茫然地搖了搖頭。
金翎又說:&ldquo跟這裡隔了大半個太平洋。&rdquo
辛實唯一知道的&ldquo洋&rdquo是銀元大洋,因此又搖搖頭,&ldquo太平洋是什麼?&rdquo
金翎又笑了,不是那種譏諷的笑,是發愁,嘆著氣說:&ldquo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rdquo一個老實的笨蛋,偏偏跟了一個陰晴不定的精明商人,哪天叫人拆了吞下肚都不知道。
辛實羞澀地說:&ldquo我沒念過書。&rdquo
金翎悵然地說:&ldquo讀書也沒什麼好,我父親逼我讀了很多年書,還想要我接他的班去做官。可惜我什麼學問都沒用上。動腦子多麼累,還是白吃白喝最舒坦。&rdquo
辛實愕然,金翎家裡居然是當官的,他頓時產生了崇敬的心情,可是又覺得金翎這個人十分懶惰,並且還挑動別人一同懶惰,實在不值得崇敬,糾結之下,他遲疑地說:&ldquo只知道吃喝,不是豬麼。&rdquo
金翎哈哈大笑起來,斜睨他一眼,不大高興地說:&ldquo能叫人心甘情願地養你,難道不也算種本事?你瞪著我幹嘛,再看我揍你了啊。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可你不也叫男人養著麼?&rdquo
要不是境遇相同,彼此的男人又有利益往來,加上辛實的模樣長得實在出彩,叫他賞心悅目,他才不會在這裡和辛實扯淡。
他們就不是一道人,辛實的眼神有時候直白得簡直傷人,就差指著他鼻子罵他吃軟飯了,而他這個人吧,則是說話百無禁忌,往往說得辛實目瞪口呆面紅耳赤,聊得太多,彼此都覺得對方在欺負自己。
金翎說了這麼多,辛實很多沒聽懂,唯一能聽明白的是金翎說辜鎔白養著他,忙解釋:&ldquo我是木匠,在辜家修窗戶,不是白吃白喝。&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