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皆道橙淮滿腹經綸,有蓋世之才,實際上與他相處過才知道他這個人有多麼狂妄自大。
若僅僅是恃才傲物便也罷了,他還目中無人,只因為覺得她身份低微,不配與他一同當太子伴讀,便幾次三番尋釁滋事。
橙淮平日裡總對她陰陽怪氣,她不搭理他,他便借著她阿妹來挑釁她,非要在曲水亭中搶走她阿妹繡給她的香囊,還嘲諷她是病貓,她阿妹不該給她繡百獸之王。
她實在沒忍住就捶了橙淮幾拳頭,誰知道他惱怒上頭想要還手,身形向前猛地一撲,卻踩滑摔進了曲水湖中,沒撲騰幾下便嗆得昏睡過去,最後還是謝昭昭給他撈了上來。
此事之後,謝昭昭便起了高燒,聽聞橙淮亦是大病一場。
後來等她病好了,橙淮還在家中養病,謝昭昭只覺得眼不見心不煩,他若是往後都稱病不來伴讀了才最好。
等到橙淮養好了病,那已經是大半年之後的事情了,她當時雖然察覺到他跟先前有一些細微的不同,但並未細想,畢竟兩個橙淮長得一模一樣,便是言談舉止略有異樣,誰也不會往其他的方面多想。
她便說原先的橙淮畏水,怎麼後來落了一次水便學會了鳧水。還有橙淮本是個書呆子,長大後卻文武雙全,十三歲便已一戰成名,威震嶺南諸城。
如今想來,似乎處處都是破綻,但硬是無人察覺。
謝昭昭抿唇不言,隱約聽到橙梓啜泣不停的哭聲。
今日發生的事情已經超過橙梓的認知範圍,她不理解眼前當了她十幾年的兄長,怎麼搖身一變就成了另一副面孔。
更想不通他口中雙生子的故事是真是假。
橙梓只覺得迷茫。
她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態度再去面對橙淮,更不知道要如何破除眼下的絕境,從橙淮手中救出謝昭昭。
她試圖去勸解橙淮:「兄長,我再喚你一聲兄長,我求你放過昭昭……不管過去如何,昭昭從未傷害過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她畢竟是薛蔓的表妹啊,你如此對待昭昭就不怕薛蔓知道嗎?」
橙梓語氣中隱有哀求,橙淮看著她的視線卻冷得駭人。
他輕聲道:「可她霸占了阿蔓的位置。」
「什麼位置?太子妃的位置?」橙梓瞪大了雙眸,似是有些不可置信,「只是因為這個原因?可那位置本該是我的,倘若太子不娶昭昭為
妻,那太子妃便會是我……」
「倘若是我,你也要將我製成人彘,砍掉我的手足,剜去我的耳目嗎?」
橙淮見她哭紅了雙眼,擰著眉別開了視線:「你們不一樣,你是我妹妹。」
是了,即便到了此時,橙淮依舊不捨得責怪橙梓,他只覺得橙梓和趙晛一樣,是被謝昭昭迷惑了心智。
橙梓是他人生中,除了薛蔓之外對他最好的人。
他剛跟著橙中尉回到橙家本族時,幾乎什麼都不懂,橙中尉不敢讓別人發現橙淮已被偷梁換柱,私下裡便對他極為嚴格。
橙中尉借著養病之名,逼迫他日夜不眠地學習橙淮的一切,橙淮的字跡,橙淮的言談,橙淮的喜好,橙淮的性子,甚至連橙淮一顰一笑的動作幅度都要絲毫不差。
倘若他做錯了,等著他的便是一頓毒打。
他每日被逼得喘不過氣,卻還要硬撐著打起精神,終於挨不住病倒了過去。
橙中尉見他這般不頂用,學了這些時日都沒有分毫進步,憤怒之下竟是將他關了禁閉,由著他在病中自生自滅。
他不記得怎麼熬過了那幾日,就在他以為自己已經死掉了的時候,一勺甘甜的糖水沿著唇邊滲進了他乾澀的嘴裡。
橙淮恍惚之間,隱約聽到一道清脆稚嫩的嗓音。
是橙梓在喊他哥哥。
橙淮思及至此,便更是痛恨起謝昭昭。
橙梓一向乖巧,將他奉為圭臬,而如今卻為了謝昭昭對他刀劍相向。
謝昭昭搶走的何止是那太子妃之位,她還搶走了他在橙梓心中原本的位置。
橙淮垂眸將身前傷勢重新處理好,不再理會橙梓的哭喊,命護衛將橙梓押到一旁,重新握住了那柄染血的短劍。
他目光灼灼望著謝昭昭,見她從頭到尾不發一言,不由問道:「你沒有什麼想說的?」
「你想讓我說什麼?」謝昭昭垂首,嗓音聽不出絲毫的起伏,「難道你希望我憐憫你?還是希望我理解你對薛蔓隱忍的愛有多麼了不起?」
這樣爛俗的救贖故事與她有什麼關係?
他的苦難又不是她造成的,但她的苦難卻是因他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