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頭,趙郢餘光無意間瞥到蠟燭底座的一行小字:
信眾韓謙,供於2023年5月8日。
這是他和韓謙正式離婚的那一天。
住持匆匆趕到,看趙郢盯著燭火發呆,和顏悅色地解釋道:「這是佛殿專供的蠟燭,點燃之後,可為愛人、家人、朋友祈福請願。」
「請一對多少錢?」
「施主,說『緣』不說錢。」
趙郢改口問:「多少緣?」
住持叫人取來pos機,笑盈盈地說:「一共一百萬緣[1]。」
趙郢出示支付寶付款碼,pos機「滴」了一聲後,彈出支付成功的界面。
「我可以問個問題嗎?」他說道。
住持:「施主請講。」
趙郢跨過佛殿的門檻,把位置讓給後面來的香客,他站到一棵銀杏的樹蔭下,「供那兩支蠟燭的人,說沒說過是為誰祈福?」
住持面露難色:「我們不能隨便透露其他施主的隱私……」
「我認識他。」趙郢思考片刻,補充道,「我姓趙,趙郢。」
半晌,住持嘆了口氣。
「趙先生,我想你心裡應該有答案了。」
他原本就是帶著答案去問的,趙郢心想。
韓謙的情感向來濃烈分明,他從不會小氣吝嗇地愛一個人,儘管這種澎湃而洶湧的愛時常讓趙郢手足無措。
在他的成長環境裡,愛是不均等的,是有偏好的,就像一盆巨大的富貴竹,他需要源源不斷地輸入水源,趙父趙母對他的愛才不會枯竭。
「施主準備為誰祈福?」住持問他。
趙郢簡短地回答:「韓謙。」
「他的生命不該終結在二十四歲。」住持有話要說,他擺了擺手,「我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有些人夭折在嬰兒時期,有些人死在新婚不久,有些人還沒來得及等兒女長大成人。死的比韓謙早、比韓謙冤的比比皆是,但我私心太重,說希望他投個好胎都是假的,我壓根不想就這麼眼睜睜看著他走進來世。」
他仿佛在心上扎了個口子,將這些天鬱結的情緒一股腦排了出來,又仿佛沒排乾淨,導致精神癲狂起來。
趙郢冷笑一聲,說:「他想讓我一輩子於心不安,一輩子記住他,未免太歹毒。我不好過,難道會讓他好過嗎?」
「寺廟還有幾個佛殿?剩下的蠟燭我都要了。」
反正他有的是韓謙的錢。
老住持從趙郢支付寶掃走三百萬緣,顫顫巍巍地拄著僧人遞來的拐杖。
雖然他已經接受過新時代的洗禮,知曉如今除了異性戀還有其他性取向,卻還是被趙郢驚得大開眼界。
趙郢在名冊上留下姓名和手機號,正要離開,住持追著叫住他。
「緣會則生,緣離則滅[2]。人死不能復生,不過趙先生心誠……」
住持擦了把汗:「這個這個……」
趙郢心領神會地接了後半句:「心誠則靈。」
第7章
大概是趙郢提前下班的報應,一回去,他飯還沒吃上就被白舒沅奪命連環call,讓他上線處理一個甲方的郵件。
他把充電線插在筆記本電腦的接口上,端了碗十分鐘搞定的拉麵,一邊喝湯一邊單手敲鍵盤。
在職場做乙方是最頭疼的事,睜眼改策劃案,閉眼改策劃案,改來改去十幾版,最終拍板定案的還是先開始的版本。
趙郢編輯到一半,扔在沙發上的手機震個不停,雖然開的靜音模式,嗡嗡震動的聲響依舊很難忽略。
百忙之中他歪頭看了一眼,是白舒沅的消息。
白舒沅:[老大,前線最新戰報!羅廉開的升職調動泡湯啦!]
趙郢回了一句「在忙」,半小時後,回覆郵件發送成功,他拿起手機一看,白舒沅給他轉發了一段群聊記錄。
群內有八個人,分別是白舒沅和幾個其他部門的同事。下午六點的時候,有人在群里冒泡,說華中區總監這個香餑餑可能要花落別家了。
這句話發了沒多久,餘下七個人全被釣了出來。
AAA人力資源老張:我猜應該是趙經理吧[偷笑]。哎,也說不準,萬一天降奇兵呢?雲升又不止南水這一家分公司。這事兒啊,我看得問小白@白天的我活得像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