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以看了幾秒,在心裡估計了一下小少爺的臭臉程度,竟然覺得這副模樣展現出來的情況好像還可以,比他想像的好太多了。
他把牛奶放到一貫的位置,官周掀起眼皮瞥了一眼,沒吭聲。
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份牛奶每一天怎麼進來的,第二天就會怎麼出去,但是這幾天的磨合也達成了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你放你的,我瞎我的」。
官周的桌面一向簡潔得過分,除了剛放上去的牛奶,就是幾本摞在一起的書和一隻水筆,占地面積不超過半平米。這張書桌明明是兩米加長的,一個角嵌進牆角里,兩面連牆懸空,兩個人一起用都夠了,在他手上的幾天都快落了灰。
不過今天比較少見,桌面正中心攤著本大開的書,以往謝以只有碰巧撞見小少爺在寫作業的時候才能見著這樣攤開的書。因為這位冷冰冰的少年邊界感很強,像給自己劃了個圈,將一切分得明明白白,不喜歡把自己的生活暴露出來。
謝以多看了幾眼,這是一本英語演講選評書,專業性很強,一般只有參加專門的競賽才會用這種書。
這一本看上去很新,邊角平整,沒有卷邊,只有開頭薄薄一疊有翻動過的痕跡,展開的那兩面上還有黑色油性筆的標註。
官周手機嗡嗡嗡地在振,「一中扛把子和他的帥哥老大及其他」的群里信息一條一條彈出來,周宇航就趁著他被扣留在山裡揍不到人,在群里胡作非為。
一中扛把子:@。每日一問,今天的你學英語了嗎?
我為周哥舉大旗:@。周哥,生命在於裝逼,我們已經吹出去了,你一定要背負臉皮,砥礪前行!
一中扛把子他爹:我周哥這樣意志堅定的人,從不被任何困難所打敗,為了臉上一張皮,他一定可以克服一切困難,這樣的精神值得我們敬佩!周哥,為了部落!
備戰高考,學習勿擾:官同學,請問你可以通過我的好友申請嗎?我還有很多學習上的問題想與你一同探討,我可以和你一起學英語嗎?
……
官周一條也沒回,就面無表情地盯著不停閃爍的屏幕,眼睫垂得很低,手指卡在手機兩側,微微蜷曲,骨節微微泛白,莫名地透出一絲僵硬。
「在學英語?」謝以問。
官周手指微不可察地動了動,卻仍舊牢牢地把著手機,指尖抵在手機背面,將皮囊壓得陷下去一小塊。他眼睛都沒抬一下,低著腦袋,硬邦邦地扔了個「關你什麼事」。
「我能看看嗎?」謝以就當沒聽見他的壞脾氣,接著問。
「隨便你。」
謝以將那本書抽過來,身子斜倚在書桌上,往前翻了幾頁。
官周這個角度正好能用餘光瞥見他的動作,他低垂著眼,發白的指頭摩挲過書頁發出「沙沙」的響,瞳仁順著內容在眼眶裡微微晃動,幅度很慢,看得很認真。
謝以粗略地掃了一眼內容,在他看來這本書質量還不錯,很多書都會過於追求高級詞彙和高級句式,而忽略本身的內容底蘊。這樣的演講就像一道普通的菜用了個精緻絕倫的古董盤子,漂亮是漂亮,但菜還是那個味兒。
他更關注的是某個小朋友在上面斷斷續續做的筆記,內容很少,像寫字的人一樣直接簡潔話不多,只用黑線勾了一些重點,甚至連字都沒幾個。
但是就著這些零零散散的線也能看出來一點內容,比如說好幾篇選文里比較難一些的高級句式被劃出來了大半,部分冷僻的詞彙用了加粗線圈出來,其中還摻有幾個結構比較冗長的句子。
這些東西足夠看出人的水平,大概是基礎還行,卻不夠突出的地步。普通考試夠用了,但是要是想在競賽里冒頭可能就有點難,更別提有些競賽還需要即興發揮,這種階段碰到即興發揮的可以直接宣布提前退場了。
謝以掀起眼皮望過去,就見著官周仍舊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保持著原狀,他突然輕輕地笑了一聲:「玩什麼呢?這麼入迷。」
官周抬頭看他,對他這一聲笑有些莫名其妙,語氣平平:「沒什麼。」
謝以挑了挑眉:「是嗎?」
官周沒說話,就那麼睜著眼看著他,那眼神里分明透露出來的是「你是不是有病」。
謝以彎了彎唇,抬手指了指他手裡一直捏著的手機:「屏幕滅了半天了,你拿著塊玻璃板磚照鏡子呢?」
官周手一頓,低頭看過去,這才發現手機早就不知道什麼時候熄屏了。
……
丟人。
簡直窒息。
他覺得他一定是被謝以遞的那瓶冰可樂投毒了,以至於今天晚上腦子這麼不清醒,生出了一些離譜到家的念頭。
官周咬了咬舌頭,嘴角抿得死死的,臉色像陰晴不定的天,一下子又臭起來了。
他就那麼覷著謝以,威脅似的,仿佛是逼迫說「忘掉,現在就忘掉」。
偏偏有人裝瞎,官周盯著他,他就那麼施施然看回去,甚至還不緊不慢地往後靠了靠,抵著書桌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正面和官周面面相覷,比賽大眼瞪小眼。
……
牛。
官周率先認輸,半天憋出來一句破罐子破摔的話:「我就喜歡照鏡子,關你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