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以怔了一下,懷疑是自己看錯了,驀然轉眸又看向相同的位置,依舊是一片微弱潮濕的水光。
他無聲地張了張嘴,想說什麼。
紅燈轉綠,後面車輛叭叭地打喇叭催促。
謝以腦子裡像充了層水霧,一時模糊不清,將車駛出一段路,又後知後覺地摸過了手機,給官衡發了條信息。
#NAME? #NAME?
這話問得沒頭沒尾,連他說話慣帶著的謙稱和禮貌都顧及不上。
官衡回得很快,接連兩條。
—他媽媽的忌日。
—小周是不是鬧你了?不好意思小以,我給忘了這一茬,他要是發脾氣你別跟他計較,讓他自己待一會兒。或者你把他放回他自己家也行……
後面謝以沒看完。
他頭一次看人信息看到一半就摁滅了手機,將手機扔在副駕駛。車遠離了燈火惶惶的鬧市,過了會兒,他才反應過來似的,又拿回來,回了一條。
—沒有,喝醉睡著了,您放心。
謝以沉默地望著車前逐漸變幻的景象,無端地想起了第一次見這小孩的時候。
他那時候剛從國外回來,誰也沒說,別人都以為謝韻的婚禮他肯定到不了場。
謝韻接連打了好幾個電話寬慰他:「沒事小以,我知道你的心意,你也不是不想來。我本來也不打算辦婚禮的,媽非要辦。你在外邊照顧好自己,聽醫生的話,等我過段日子忙完了出國看你。」
謝以沒直說,拐彎抹角地套出了地址,下了飛機就過去了。
他剛做完手術八個月,實際上醫生是說要靜養十二個月,違背醫囑的後果,就是哪怕到了辦婚禮的酒店也不敢直接進去,怕狀態不好讓人看了擔心。
他什麼行李也沒帶,拎了件西裝外套在酒店二樓的走廊上慢步走了幾圈,等著方才趕路時蒼白下去的臉色一絲絲回溫。
結果這一逛看到了不該看的事。
角落裡面對牆站了個小孩,看上去年紀不大,還沒發育完全,個子不高,挺瘦。穿得挺隨意,淺藍色的牛仔褲,大拼色的寬鬆外套,脖子後頭露出一小截黑色內襯,一看就不是來這種正式的地方參加什麼儀式的。
謝以本來沒怎麼上心,正要轉身的時候,卻瞥見這小孩肩膀好似微微顫了顫。
這個年紀。不是參加儀式的。大拼色叛逆小孩。
三個關鍵詞一聯繫,謝以第一反應是厲害。
很厲害。
竟然叛逆到要在酒店隨地尿尿。
是匹放蕩不羈的野馬。
他抬頭看了一眼這小孩頭頂斜對角,仿佛在空氣中左右兩邊打了個雙引號的高清攝像頭,不僅會轉動捕捉,還冒著紅光。
簡直是行走的犯罪場面記錄報告。
沒辦法。
他很善良。
目前還做不到看著誤入歧途的小孩,因為一時的叛逆,換來終生的內向。
為了讓這孩子以後能抬起頭來做人,謝以決定伸出援手,提醒一下,至少讓他知道一下酒店廁所往哪個方向走。
不過沒等他做出這種感人肺腑的善舉,那小孩先動了,轉身從牆角離開,冷著一張尚有稚氣的臉,從他身邊擦肩而過。
謝以看見了一雙通紅的眼睛,眼尾的顏色像抹了硃砂。
原來是在哭。
他愣了一下,隨即可能是覺得自己先前的想法太荒謬,自嘲地彎了彎嘴角,進了禮堂,找了個偏一點的位置坐了下來。
同座的人在說閒話。
「看到了嗎?前面出去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