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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周聽到這話更不懂了。

謝家做生意的,家底一直很厚,在對待下一代方面更是物質條件盡善盡美。

一瓶牛奶而已,至於給得這麼艱難嗎。

「我忘了。」謝韻說,「你不知道。」

謝以不是謝家親生的,是領養的。

來到謝家之前,在一個破舊的福利院,和一群或被遺棄、或父母離世、或因為種種原因無人照看的小孩在一起。

這類孩子大部分是因為身體或者智力上有缺陷,父母承擔不了這樣重的經濟負擔,也有可能單純是不想承擔,才被放棄。在那個天眼還沒有遍布每一個街頭巷尾的年代,連人販子的抓捕都艱難非常,更別提找到這些孩子的親人。

所以他們被人撿到之後,都統一地送進了這家福利院,至少能活下來。

這些孩子進院時往往年紀很小,大多還是睡在襁褓里咿咿呀呀的模樣,要人花很多精力照顧。

除了謝以。

謝以進去的時候已經五歲了,這個年紀能記事,有一定的意識,不少觀念習慣已經潛移默化地形成了。很多福利院對於這樣的孩子都默認是等不到人領養的,要靠自己養到大。

他和別的小孩永遠玩不到一起,性格孤僻又內向。在別人簇擁著歡聲笑語的時候,他就那麼病懨懨地靠在角落裡,睜著雙清凌凌的眼睛看著。看眼神像是想融進去一起玩,但誰來招他他就咬誰,從不參與。

在一堆髒兮兮的小孩里,他乾乾淨淨,生得又漂亮極了,哪怕年齡大了一些,也還是會有領養的人忍不住來問。

「這孩子是什麼來歷?怎麼不和別人一起玩?」

老院長七十多歲了,五十歲工傷斷了條腿得了賠償後,就開了這家福利院。年紀大了,神智就容易恍惚,一天之中總有那麼幾個小時是呆滯不清醒的。

他聽到這話,在一堆蒙了霧的記憶里,很快地找到了一灘觸目驚心的血跡,猩紅色的液體刺激著神經,腦霧頓時散得乾乾淨淨。

他閉了閉眼,那些畫面在他腦海里快速地閃過,又睜眼,看著角落裡縮成一團的人,說出的話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小心:「他呀,讓他待著吧。他媽媽……算了,您看看其他孩子吧。」

謝以就這樣,在這座福利院裡待了一年。

人老化的過程非常快,可能一夜之間,昨夜裡還平整的眼角,就會橫生幾道深深的皺紋。

只是短短的一年,老院長不清醒的時間,從一天幾個小時,變成大半天。對著一院的孩子,本就勢單力薄的幾人團隊更是有心無力,有時候一日三餐都照看不上。

那時候人人都說福利院要倒了,所有的孩子都會被轉送進市區內那家規模更大、設施更好的機構里。

謝韻就是在這個時候,因為學校組織的一場形式主義的社會實踐活動,來到了這所福利院。他們一大幫人風風火火,架著各種攝影設施,車隊在沿街堵了長長一排。

塵土飛揚的街道,布著綿潮青苔和黴菌的紅牆,還有人行道上或有裂痕或缺一角的地磚,哪一樣都不是一身公主裙的小姑娘該出現的地方。

她按照原定的流程,在每一個尚且看的過眼的場景里留下腳印,和跟著一起來的謝母一來一回地在鏡頭裡對話、介紹。在探望孩子們的居住間的時候,如以往每一個來福利院的人一樣,注意到了角落裡縮著的身影。

很瘦,瘦得好像只比他大幾歲的謝韻都能一隻胳膊把他拎起來。明明臉上該有肉的年紀,下巴卻削尖,下頜線都清晰可見。眼睛顏色卻特別濃,像玻璃球一樣,又黑又亮。

謝韻站在門外,看著他,然後露出了個善意的微笑。他卻非常不給臉,在四面八方的攝影機下,直接把臉埋進了膝蓋里。

謝韻示意關掉了攝影機,問這次的接待人員:「他叫什麼名字。」

「沒有名字。」那人回答,「沒有名字,來的時候老院長給他取了名,他不認,叫那個名字他也不理。但平時招呼他,什麼『嘿』啊,『餵』啊,他會看你。」

謝韻想了想,走過去:「嘿。」

他沒動。

謝韻又說:「攝影機關掉了,他們都在外面。」

依舊不動。

謝韻蹲下來:「你抬一下頭,我有話問你。」

瘦小的身影悶了一會兒,似在糾結,然後試探性地,從臂彎里蹭了蹭,露出一雙眼睛。

謝韻問:「你想出去嗎?」

在外面等著的人不知道謝韻說了什麼,又或是那個叫「嘿」或是「餵」的小孩做了什麼,反正當天這位富商家的大小姐回去以後,就對著謝母提了一個要求。

「我想要個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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