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酥的氣息沉了幾分,強自定下心神,於是身上便愈發透著股子冷:
「能驅使得動衙役的人,定是能壓得縣令低頭的權貴……這種權貴,向來有權有勢,也不差那麼點兒銀子。若是衝著咱們幾個姑娘來的,使那麼點兒銀子,動些下作的手段,該報復的也該能解氣了。」
她捏著司微的手一時有些加重,指節搭在司微腕上扭曲著有些泛白,卻還強撐著扯出一抹略帶虛弱的笑:
「我雖不知春江樓到底在鳩縣經營了多久,但贖了身姑娘,能從縣衙里拿到那一紙改籍文書,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
雪酥言下之意,司微也懂:春江樓在衙門裡,定然是有著不淺的人脈關係的,不僅能從衙門裡拿到改籍文書,甚至似是錦縭那般,大半夜的去衙門敲門都能拿到文書,想來跟衙門的關係也一向該是蜜裡調油,不至於如此這般突然翻臉。
司微的指節有些發疼,但提起來的心終究是落不到實處上去——後世現代,電話都已經普及了時代里,縣裡都還能有攔著上訪人員的操作,那放到如今這麼個路遙車馬慢的古代呢?
滅門知府,破家縣令……這麼個說法,又是怎麼來的呢?
司微的眼睛盯著虛空,只覺著身上壓了一座沉沉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對於這個時代而言,人命如草芥……他從未像是今天這般感受到自己的無力,感受到他好不容易擁有的親人,和不算完美的家庭,於這個世界而言,恍若游萍浮絮。
他想要保存這個家,想要和尤氏就那麼清貧卻無憂無慮的活著,是那麼難的一件事。
難到,這個家庭經受不起來自外界超出現有階級的,一點點外力的碰觸。
這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他上輩子所有的奢望,於此間凝聚而成的一場……水中月,鏡中花。
司微控制不住自己無限下沉的心緒,也控制不住自己充滿了悲觀的念頭,只是到底有那麼一絲野望,隱隱約約似是一場帶著餘溫的灰燼,埋藏在他心底的最深處:
命如草芥的人,又如何能做得到安貧樂道?
難不成,是在突如其來的變故之中,守著自己的小日子不放,於是決然而然的從容赴死麼?
司微靠在馬車車廂上,呼吸漸漸變得又重又沉。
初秧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咬了咬唇,半晌:「所以,咱們怕是不小心,摻合進什麼事兒里去了麼?」
雪酥沉默了半晌,嘆了口氣,她著涼後的聲音愈發透著股子喑啞:
「怕就怕,不是摻合進什麼事兒里,而是這一出,本就是衝著春江樓來的。」
「……若當真摻合進什麼事兒里,憑著樓里跟縣衙的關係,還有咱們今兒個夜裡在遊船會上的台子,媽媽那再怎麼,也得把她未來幾年的搖錢樹從這鬼地方給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