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時秦崢剛封王不久,雖是郡王,卻是皇孫一輩中,唯一一個得了正兒八經王位的存在,兼之身上立有大功,太子一脈聲勢驟然浩大。
誰也沒想到,浴血歸京,身上傷都還沒養好的秦崢,會在那時帶著人出現在景陽宮大開殺戒,最後直接將劍架在了太子的脖子上。
他說:「若我母妃無事,那便教這些人血債血償——若我母妃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父王與母妃自該是夫妻相隨,父王先走,兒子待安頓料理了東宮留下的美妾,自會向皇爺爺以死謝罪,教咱們一家,齊齊整整的,在地下闔家團聚。」
這場鬧劇,最終以景升帝聖駕親至,開私庫任由太醫院索取那些個珍貢名藥,硬生生把朱氏的這條命給拉了回來,方才是落下帷幕。
太子雖為儲君,但到底不是真正的君,秦崢此舉雖以下犯上,有違孝名,卻終究是有大功攬在身上,兼之是為皇孫,非是行那等謀逆逼宮之舉,終究是在景升帝該打打、該罰罰、該罵罵的袒護和庇佑之下,將此事高高抬起,緩緩落下。
至於後來秦崢挨了板子,卻還咬著牙撐著那口氣,硬生生在景升帝的怒火之下,把景陽宮之事查了個底朝天,也徹底跟那些個比自己高了一個輩分的皇叔們撕破了臉。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偏偏秦崢掀出來的那些個事端,還都是能擺在檯面上的東西,於是朝中以朱氏為首的一干人等,便仿佛成了一條瘋狗,逮著誰都敢上去咬上一口。
以傷換殘,這筆買賣任是誰來做,都不划算。
這也是秦崢後來於京城中聲譽敗壞,滿城惡名的由來。
昔日景陽宮之事,那夜昏沉之中,屏風後兩個太監的絮語,並著少年人身上的知足和樂,反覆在秦崢的腦海中閃回。
秦崢低聲重複著司微當時所說的話:「一個人,有一個家,家和,人興,百事安。」
「人之生平所願,不過如此。」
「有一個……家啊。」
「你家那小子,後日成親該是怎麼個打算?」
正沉浸在自己思緒里的秦崢,突然便聽聞窗外有婦人的聲音傳來。
紅顏後院中原先住著的少年人們挪去了新宅,少去了那些個少年們的喧囂,白日裡上工的那些個妝娘卻也大多都呆在前頭的鋪子裡,並不經常往後院裡來,於是整個後院便安靜下來,此時有上茅房的婦人結伴於倉庫前路過,說話聲便也從窗外隱隱傳了上來。
「能有個什麼打算,都按著尤娘子說的來,於初三那一日辦一場迎親禮,咱們自個兒的人聚一聚,便也就算是成了。」
「當初我嫁給狗蛋他爹的時候,就那麼幾匹布料,一輛牛車,就把我給娶過門了,如今小丫嫁過來,甭說東家那頭有添禮,便是不給添這點嫁妝,我也拿她當自個兒的閨女看。」
一道清亮中略顯柔和的聲音說著,秦崢隱約能聽出來這是慧娘的聲音,在紅顏里也算是個小管事的,如今也帶了兩個徒弟:
「小丫這丫頭命苦,爹娘都去的早,就跟著她哥過活……這麼些年顛簸下來,是個什麼我也都瞧得真真兒的,是個好性兒的丫頭,甭說過往還有著跟她爹娘的交情,便是沒有,就她那整日裡幫著忙前忙後的模樣,我這瞧了,心裡也軟和。」